41(1 / 2)

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自己很浅薄。

如果恭维的对象是男人,他们本来就看不起女人,这样的浅薄仿佛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说不得反而激起他们的怜爱,就像是怜爱那些懵懂无知的猫猫狗狗一样。

而当恭维的对象换作女人……唉,只盼女主人能大度宽容些,拿她们的浅薄当个笑话,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被笑话是习以为常的,她们甚至不会因此自惭形秽了。

此时,太夫人与其他人聊县官如何当,芳姑娘和酒姑娘都是听不懂的。但一边美容一边聊天的模式,让她们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不懂,不用在他人的注视中不懂装懂,不用对上太夫人的视线,然后哪怕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却硬要憋一句出来。

她们只需要安静听着,这就可以了。

玉姨娘也在安静地听着。她此时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震撼的。

为什么太夫人可以坦然地说出“如果我是当地的县令”这样的话来?

是,也许街头巷子里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嬷看到了不法事,也会说一句“如果我是当官的,我就把这些人全都拉走砍头”。但这种假设其实很“虚”,是属于那种“我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当官,我就只是这么说说而已”的程度,透着一股其实她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愤懑。

太夫人并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也是在做假设,但她的假设却非常具体,就好像她真有可能成为一个县令,就好像她成为一个县令后真能把地方治理好,就好像她不会被世俗规矩限制住。

玉姨娘相信就连很多死读书的穷秀才,他们都不一定能有太夫人的这份自信。

那太夫人为何这么自信?

“是因为逃灾的时候,家里没有了主事的男人,所以女人拿事拿习惯了。”玉姨娘在心里说,“当女人拿事拿习惯了,她就知道其实男人也没什么厉害的,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一样能做,甚至做得比他们还要好。可见,一个家里没有男人会更好。”

玉姨娘又想:“没了男人指手画脚,女人就立起来了。女人立起来了,制定规矩的就变成了女人。如果先侯爷还活着,太夫人如何能把我们这些人叫过来,然后妻妾不分地躺这里美容呢?”

玉姨娘其实并不讨厌先侯爷。

比起她接触过的大多数男人,先侯爷至少不是道貌岸然的那类人。而且她如今栖身的安信侯府到底还是先侯爷拼了命挣来的家业。她在乱世里也得了先侯爷庇佑。

但此时听着太夫人与其他人的侃侃而谈,她就觉得先侯爷去了也挺好。

啊,这么想真是有点对不住先侯爷呢。

“如果先侯爷要怪罪,就怪我那些个已经死掉的亲爹亲哥哥亲弟弟们吧!是他们不修福德,叫我成了现在这个目无尊长、数典忘祖、倒行逆施样子。”玉姨娘颇为无所谓地想,“为什么乱世里不死掉更多的男人呢,要是这个世界由女人做主就好了。”

每次想到自己亲爹,玉姨娘都觉得要吐了。

这不是一句形容,而是她真的生理上觉得要吐了。

还好他们都死了,而她还活着。

正所谓祸害遗千年,她不仅活着,还将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她要活个够本!

玉姨娘在人前总装作没事人一样,金宝珠甚至觉得她温柔又体贴,但谁都不知道玉姨娘会隔三差五做噩梦。梦里,她亲爹化身成了恶鬼,拿着刀要将她千刀万剐。

你们要杀我?

我偏要活!

“活着”仿佛已经成为玉姨娘的执念。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玉姨娘都觉得自己是在为活而活。她曾经的家世、学识、教养统统变成了不重要的东西,重要的只有活着。

这样的心理自然不为任何人所知。如果万商知道了,在现代的话,她肯定会劝玉姨娘去看心理医生。而在这个没有心理医生和心理学的时代,如果玉姨娘不努力从噩梦中挣脱出来,那么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就会变成别人口中的——

“好好一个人,突然就疯了。”

叫人觉得庆幸的是,玉姨娘其实一直都在努力自救。

县官模拟游戏已经推进了大半,好似真有那么一个县,在太夫人她们的经营下蒸蒸日上。芳姑娘和酒姑娘半懂不懂的,只觉得厉害。玉姨娘倒是全部听懂了,她甚至还在心里参与了一下,比如太夫人说召集县里二三十岁的妇人一起种梨树,玉姨娘说与其找二三十岁的,其实不如找那种十岁以下和三十岁往上的,她还能说出原因。

但玉姨娘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任何声音,就好像有什么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县官模拟游戏还没有玩完,美容活动却已经接近尾声。

云夫人不知道和太夫人聊到什么,笑着调侃了一句要吃大户。

太夫人就说:“大户该找宝珠和蕾儿,她们从年前就开始帮我做事,一直帮到现在,我都是按照外头请师爷的待遇给她们的,所以她们赚了不少,绝对是大户了。”

提一嘴这个主要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题。太夫人看向芳姑娘、酒姑娘她们,笑着打趣说:“你们也是啊,有什么本事都别藏着哦,可劲使出来。我也不亏待你们。”

芳姑娘刚从美容椅上坐起来,还没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就被太夫人说了这样一句。过去的经历告诉她,千万不要把上位者的客气当成是真客气,不要把他们的善意当成是真善意。但刚刚美容时,太夫人与金姨娘、木姨娘他们聊天,气氛实在太好。

芳姑娘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她大致上知道金姨娘、木姨娘的见解是不如太夫人的,可只要她们说了,太夫人都会先肯定她们,再不断抛出问题,引着她们自己找出自己见解中的不足。太夫人不会直接说:“你们怎会这么想?简直蠢得叫人发笑。”

芳姑娘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冲动。

她道:“回禀太夫人,奴……”

本是下意识要说“奴家”,但她想到金姨娘和木姨娘在万商面前的自称,又连忙改口:“……我自小习舞,除了各样式的舞,什么都不会。太夫人觉得我能做些什么?”

万商心道,自幼习舞?这是专项人才啊!

其实这些姑娘们都是生错了时代。

如果生活在现代,自幼习舞可以走艺术生路线,凭本事考大学,再凭本事进舞团领工资,养活自己绝对没问题。而要是个人能力再强一点,成为首席什么的,前途简直一片光明!

万商想了想说:“只说跳舞的话,其实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出路。”

安信侯府内不可能组建任何“舞团”。因为这时的舞伎很像家妓,名义上是宴请时表演节目给客人们看的,但一旦客人瞧中了谁,就直接送出去了,舞伎们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府内不会设“舞团”,万商也不可能把芳姑娘她们往外头的“舞团”里送,即便是送到宫里的“舞团”去,最终结果也是一样的,她们身不由己地沦为他人的玩物。

所以,若由着她们继续跳舞,万商想不出什么办法,让她们能像现代社会的姑娘们那样成为受人尊敬的艺术家。

芳姑娘也不过是想赌那么一回,见太夫人这么说,她没敢露出失望的神色。

太夫人却又说:“但如果是其他出路,那我有个想法,你们可以听听,觉得可不可行。”

芳姑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万商道:“你们常年练舞的,哪怕不跳舞,单是行立坐卧,姿势都会比一般人好看。那么,你们能不能从基本功里挑几个简单的动作出来,普通人也能跟着学的,然后弄一个……我随便取个名字,比如说亭亭玉立操。额,这个操就是操练的意思。”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