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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了这句,他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现在府里正守孝呢,没法去外头请说书人。真派人请了,回头别人才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只会觉得你守孝期间嬉玩享乐。

万商说:“不急,咱先自己慢慢合计。不是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府里也这么多人呢,回头写好了,再叫金家帮忙看看效果。”最后这话是瞧着金姨娘说的。

“母亲,是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詹木舒哭笑不得。

皇上特意请了詹权来说话。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都是有些眼力劲的。命人去传詹权的时候,大太监小声说起了詹权此人。年纪多少,性情如何,样貌如何,读书习武之能力如何,昔日先安信侯对其评价如何,近些日子在巡捕房里做事又如何……

皇上对着詹权并不全然陌生。各个武勋家的孩子,只要是年纪略大一点的,稍微有出息一些的,当年打天下时跟在父辈身边历练过,那么皇上多多少少是见过的。

但也只是见过,以前不曾真正留心。

这会儿不过是因为皇上被密折提醒着,心里留了一个要为詹权说亲念头,所以他身边的大太监才会重新把关于詹权的消息整合一下。然后,皇上听着大太监一一道来,心里竟是又多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亲近,就好像詹权真是他的子侄后辈一样。

要不是自家子侄,也不会惦记着该把哪家好姑娘说给他了,不是么?

詹权很快就来了。他的长相随了生父生母,生父虽人渣但清俊,云夫人更是秀美,所以詹权长得颇有些赏心悦目。但他又是詹水根教养长大的,身上还带着武将特有的干劲儿。青年人峻拔如竹,却又沉默如松。皇上瞧着这样子,心里又喜了三分。他抬手虚扶了一下,立马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到詹权跟前,亲自把青年人扶了起来。

詹权只觉得受宠若惊。

皇上的视线从案桌上划过。

书上放着两本新近找出来的书。一本是《左传》,《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篇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意思是男女同姓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将会先天不足。一本是《国语》,《国语·晋语》篇称同姓不婚,恶不殖也,意思是同姓结婚会导致婚后不育。

皇上道:“朕有件秘事要交由你去办。”

荣喜堂。

詹木舒已经回了,打定主意要为姑母写一部通俗体传记。已经写好的这个文辞斐然版传记也没有丢掉不要,太夫人说了,这个版本可以当做是文人特供版嘛!(万商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说不得到了未来时空,其中选段还能成为小学生特供版。)

万商把金姨娘留下来说话。

金姨娘到了这时才找到机会把自己做的衣服献上,同时还有木姨娘绣的荷包、抹额等小件。衣服做得十分精致,万商原本就有八分的喜欢,为了拉拢彼此的关系,硬是装出了十二分喜欢,当场就说要试穿。金姨娘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真实的欣喜。

此时的衣服款式很多样,如果是穷人家,那就是怎么节约布料怎么做。富贵人家则完全相反,从来不吝啬布料的消耗。万商在现代三四岁时就知道自己穿衣服了,但在这个时代里,每次换衣服时,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服侍着,真的要耗费不少力气!

在金姨娘的帮助下,万商很快换好了新衣服。金姨娘又取过木姨娘绣的荷包,挂在万商腰间。因为两位姨娘做针线时有商有量,所以荷包的配色和衣服特别搭。

丫鬟们分作两批,一批两人推来了等身高的铜镜——铜镜底座上安了轮子——让万商能转着身地打量新衣服的整体上身效果。一批两人抬着一面清晰的水晶镜,让万商能更清楚地看清细节。

“真好看!”万商这会儿远比以前逛街时买衣服更高兴。

那会儿买的衣服,花几百块钱买个厂子里出来的聚酯纤维。现在呢,纯天然布料配上独一无二的人工刺绣,配色和暗纹还十分讲究,衬得她整个人贵气了好几分。

主子高兴,丫鬟们自然一个个嘴巧得不行,在旁边说着各种好话。

万商在心里笑自己堕落。

简直太堕落了!天天被这些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哄着,情绪价值拉到了最大。身为太夫人过得这个日子啊,除了没有手机和网络,简直堕落得不行。难怪以前网上有一种说法,当人有权有钱到一定份上,那生命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就都消失了。

万商牵着金姨娘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笑着对丫鬟们说:“不能只夸我呀,真正该夸的人在这里呢。我是个糙人,要不是今天开了眼,真想不到竟然有人能把衣服做得这样好看。瞧瞧这外袍的剪裁,明明是宽松的版,却硬是显得我人高了三寸。还有里头这件,确确实实是前后无省的设计,却把腰线给突显出来了……更不要说刺绣了,暗色的绣线竟然也能把花样绣得如此活灵活现,走动时偏光的感觉也很棒。”

毕竟是孝期,金姨娘没有做那等鲜亮的活计。

金姨娘早先就从自己的心腹奶娘那里听说太夫人很喜欢针线活,但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太夫人能把她的活计夸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身为先侯爷的妾,服侍主母就是她的本分,哪怕她日夜不歇地做衣服,把眼睛都做瞎了,遇到那种刻薄的主母,人家也只会觉得这原本就是你该做的。哪里像太夫人,她是真心觉得好啊。

万商仔仔细细地夸了一遍衣服,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你跟前还养着两个孩子呢。养孩子的难处,我最是知道的。”可不是知道么,以前在工作岗位上,身边有不少同事大姐吐槽家事,万商听了那么几耳朵。孩子小的,最怕他生病。一生病就折腾得全家人仰马翻。孩子大一些了,又怕辅导功课。一辅导就把自己辅导得乳腺结节。

虽说金姨娘跟前有奶娘丫鬟,但这个时代的孩子夭折率高,她也不会轻松。

万商语重心长道:“你一要照顾孩子,二要顾念自己的身体。这衣服如此精良,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心的。若是把你累病,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我们说好了,以后你要是想孝敬我,做些手帕荷包就不错,再不能做大件了。”拦着不让孝敬肯定不行。

真什么都不让金姨娘干,那大家都得怀疑万商不待见金姨娘了。

金姨娘能听出太夫人的真诚——更重要的是她能从万商身上感知到一份尊重,万商并不觉得她是低人一等的——金姨娘心里有些感动:“只是做做衣服而已,哪里就累着我了。太夫人您如此喜欢我的手艺,我原本还想回汀兰院找她们炫耀去呢。”

这也是玩笑话了。

万商很给面子的笑出来:“促狭!我心疼你还不好么?”

金姨娘面色微红地含笑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先侯爷见到这一幕,他肯定会觉得眼熟。如果把他代入到万商视角,这不就是他和金姨娘曾经的相处日常吗?只可惜先侯爷已经去了。万商叫人把镜子挪开,十分自然地牵着金姨娘走到椅子跟前坐下,亲切地问:“我才想起你娘家是从商的?”

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金姨娘这会儿就该疑心太夫人是不是要拿她出身商家说事了。从前朝到新朝,商人的地位好像始终高不到哪去,还被扣上重利轻诺的帽子。

金姨娘点点头:“我们金家一直是做酒楼生意的,祖上最辉煌的时候,金字号酒楼开遍了北方十三省。但到我祖父那会儿,就已经不太行了。如今我父亲算是重整家业,名下一共有两家酒楼,分别开在云城和京城。”云城是新皇登基前的大本营。

万商心里清楚,前朝吏治败坏的那些年,只有金字塔顶端的某些人(好比说那些世家),他们的财富在大量积累。剩下所有人的财富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缩水。

不过万商其实不为了打探金家的家业。

她更感兴趣的是金姨娘本人。

“既然你有这样的家学渊源,那会做生意不?”万商满是期待地问,“还有,你看账本的本事怎么样?会打算盘吗?”明明小学学过珠算,怎么自己现在就不会了呢?

她娘家那样的生意人家,也配得上用“家学渊源”这样的词么?金姨娘一五一十地回答:“做生意?我应该不太行。不过账本我会看,打算盘也会。金家做的是酒楼生意,以前能把家业做大,主要是仰仗祖上传下来的菜谱。我在家时也学过几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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