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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字大丫鬟在万商耳边读着库房账册时,万商几乎是听一条就皱一下眉。一箱古书?哪有这么登记的?首先箱子是什么材质的,箱子的具体大小是多少。哪怕考虑到古书的保存问题,箱子不能轻易开启,那么箱子上至少也该贴个封条,上面要标注好哪月哪日最后一次开启,开启时箱子是几成满……这些都不标注,是要闹什么啊!

万商那颗打工人之心哦,只短暂地复苏了一下下,就又想躺平了。

“不行,不能躺。我现在三十六,这个时代水好空气好,我吃得好、作息也好,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去公司当牛马,我至少也得奔着八十六活吧?那还有五十年呢。这五十年的富贵得保住了,可不能像贾母似的晚景凄凉……”万商给自己加油打气。

万商眼含精光,满是期待地打量着乌嬷嬷。

万商觉得自己的心态要学着彻底改变。她毕竟不是打工人了,哪能一直用老思路看待问题?得用管理者思维。自己不行?那就找行的人!乌嬷嬷这样一个从宫里出来的人才,难道只有给皇帝递话一个用途?太浪费了一点吧?高级人才就得用起来。

乌嬷嬷被看得心里一凉。

下一秒,万商就像狼外婆似的笑了起来,不顾乌嬷嬷后退,一把握住高级人才的手:“嬷嬷您是从宫里出来的,说句不怕您笑话的,您吃过见过的肯定比我多……”

乌嬷嬷下意识觉得膝盖弯了一下。她能被送到万商身边来,有一个优点是识时务。她不会仗着自己现任主子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农妇就轻看她。主子永远都是主子。

主子对着你说“您”,受不起啊!

“太夫人言重了。”乌嬷嬷赶紧说。

“不严重不严重。”万商假装自己是个文盲,“嬷嬷认识的人肯定也比我多。我想要找个能重新帮我做账册的人才,嬷嬷有推荐的没有?”嬷嬷你要是没得推荐呢,我也不介意你把这话传到皇上那里去,最好引得皇上善心大发,借一个珍贵人才给我。

“太夫人是怀疑这些账册有问题?”乌嬷嬷若有所思。

万商赶紧摇头:“我不是觉得账册有问题……不对,账册就是有问题,但我不是怀疑有人贪污腐败了。我的意思是这账压根就不能这么记。好比说这个小炕屏……”

举完例子,万商接着说:“府里现在的管事、账房都是先侯爷留下的,我相信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才怪)。但以后呢?等我们这一代人去了,以后若是出个奴大欺主的,拿个寻常木头的小炕屏替换了这个,偏从账册上又看不出问题,那怎么办?”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红楼梦》中周瑞女婿冷子兴的古董生意怎么做起来的?

说不得就从贾府倒腾过。

“账册上多是这类不清不楚的记录。”万商摇头叹息。她相信先侯爷在军事上确实有天赋,要不然不可能在乱世中混出头。但除开军事才能,詹水根作为一个从小山村的底层农人家庭闯出来大老粗,他绝对搞不懂各种布料、珠宝、古董的差别和价值。

就是詹水根的军师幕僚之类的,里面肯定有读书人,但他们都不一定能搞懂。因为富贵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养出来的——此时不若后世资讯发达,一个人的学问见识更多还是来自于他原生家庭的培育——得是积累几代人,才会慢慢长出眼力来。

乌嬷嬷明白万商的意思了。但她的长处也不在古董鉴赏这一块。

乌嬷嬷没打算麻烦皇帝,她在这个时代中土生土长,对着皇帝万分尊敬,绝对不可能像万商那样生出利用皇上的心。这样大逆不道的心即便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有。

不过,乌嬷嬷到底吃过见过,手里的人脉路子确实比万商广。她认真想了一会儿,还真想到一个人:“若是太夫人不介意,我这边确实能举荐一个人,只是他……”

“不介意!绝对不介意!”万商连忙说。

乌嬷嬷却没那么乐观,无奈地说:“此人是一个太监。”世人多瞧不起太监。太监若在宫里还好,一旦出于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宫廷,那真的就是谁都可以轻贱的了。

“我不介意!”万商十分义正言辞,“他若能解了府中难题,府中给他养老!”

詹权从衙门里回来时,在自己的院子外头被人拦下了。

拦下他的是府中的一位账房,姓钱。府中一共有三位账房。本来三人是不分大小的,大家都是平级。但其中一位账房口吃,不爱与人说话,另一位账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爱冒头,最后就显出钱账房一人来了,好似他是三位账房里的头头。

钱账房朝着詹权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忧心忡忡地说:“二爷,太夫人不知怎么忽然想到要查账,只是先侯爷临去世前已有过安排,外院的账册本不该进内院……”

“外院的账册?”詹权似乎起了兴致。

“是,先侯爷做主把府里的账册分成了两部分。内院的账册虽然也过我们账房的手,但太夫人是内院的主子,太夫人想要查账,那是随时都能查的。”钱账房说着朝太夫人所住的荣喜堂拱了拱手,好似十分尊重太夫人的样子,嘴里却说,“但外院的账册是先侯爷特意列出来的,本就是为了爷们的官场交际,这样重要的账册……”

听听这话,不止一次说这都是先侯爷的决议。詹权那么孝顺先侯爷,是不是得循着先侯爷的旧例,叫钱账房继续瞒着太夫人啊?

还说什么是为了爷们的官场交际。如今府里的这些男主子中只有詹权一人在官场上,那詹权是不是该名正言顺地接手这些账册啊?

詹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这个账册?”钱账房试探着问。

“先送到我院子里吧。”詹权说。

乌嬷嬷的人生说起来也颇为传奇。

她六七岁时被卖入宫廷——那会儿在位的还是前朝末帝——比起通过正经小选入宫的宫女,她这样的就算是“来历不清白的”,没有机会去贵人主子跟前伺候。只是得脸的大宫女、体面的内廷掌事也需要有人伺候,就采买了如乌嬷嬷这样的人进宫。

也是乌嬷嬷的运道。她因着机灵会看脸色,十岁那年被一位司仪嬷嬷收为了养女,后来就一直在司仪局里熬资历,见过了前朝宫廷的诸多风云。等到她二十一岁那年,她本来没有出宫的机会,偏巧待她还算尽心的养母病了,病得有些严重,要被挪到宫外去养。乌嬷嬷就抓住这个机会,求了一位掌事太监,跟着养母一块儿出宫了。

但出宫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乌嬷嬷被卖的时候年纪小,早就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了,她也不打算去找。但她的养母是有家人的,那帮丧尽天良的三天两头来找她们要银子、抢东西。养母的病本就严重,这一受气越发不好。养母去世前最担心乌嬷嬷,想给她找个良人嫁了。

为了不叫养母担心,乌嬷嬷真就嫁了,嫁给一个药铺的管事当续弦。

丈夫待乌嬷嬷还算不错。只可惜安稳日子没过两年,药铺卷入一场贵人府邸的内宅风波中,丈夫成了替罪的羊羔,被抓进了监狱。乌嬷嬷正想办法救他呢,结果丈夫和原配生的那个儿子,联合他舅家的人,直接把能卖的都卖了,然后偷偷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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