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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要挽回吗?”
“我挽回得了吗?杨枝,你也早就盖棺定论了。”
杨枝承认,“对,我早就想和你分手了,因为我不喜欢你那么说江珠。你觉得你和她平起平坐吗?不是,她比慕留厉害,按照你的逻辑,她比你厉害得多。但是你以为你和她水平差不多,你在纽约找不到工作,都因为你是男的。我经常想,要不是我和你谈了恋爱,江珠未必认识你,更不会听你这么评价她。你知道吗?我每次看见江珠,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杨枝,我说的是事实。”
“所以这个招聘标准是那些公司集体拍脑门想出来的吗?男人都是好兄弟,前辈欠的后辈还,这个人欠的另一个人还,你不是很想和慕留当好朋友吗?就当替他还了。”
这些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程唯皱起了眉毛,“你能不能把逻辑理清了再说?”
杨枝坚持道:“是你没有理清。”
“我这辈子都不会和慕留当朋友。”
“随便。”
两个人面朝阳光,沉默了很久。
程唯问道:“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杨枝摇头,“和你没关系了。”
程唯的嗓音里夹带着几分不甘,“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你何必浪费这四年的时间和我谈恋爱?”
杨枝答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和你的这段关系,对我来说,快乐是真的,陪伴也是真的,我不觉得我浪费了四年。”
不到五点,时间还早,太阳却已经沉到了蓝色屋顶之后,天暗了,风冷了,公园之外,车辆在拥堵的河边马路上艰难行进,车灯连成了一条红黄相间的亮线。
“天快黑了,”杨枝裹紧围巾,从墨绿长椅上站起来,“我陪你在巴黎逛一逛吧。”
杨枝和程唯从杜乐丽花园出来,横穿协和广场,走过了香榭丽舍,大街尽头,凯旋门静静矗立在星形广场中央,陪着转盘里的大小车辆消磨凝固的时间。
杨枝带着程唯钻进地铁,来到了铁塔脚下。
塔身在深蓝色的河水里亮起了光,耶拿桥的两边挤满了游客,无一例外地在等待着铁塔闪灯的时刻。
一个小贩在街边翻炒着不知名的食物,另一个小贩卖着烤栗子,杨枝被香味勾饿了。
可是她不想和程唯吃晚饭。
杨枝缓慢地向前走,河岸的石墙上嵌着蓝色路牌,上面写着“Avenue de New York”。
杨枝想,既然他没去成纽约,就让他在纽约大道上多待一待吧,她不一样,她要走了。
“程唯。”杨枝喊住他。
程唯停了下来。
杨枝对他讲道:“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有大皇宫和小皇宫,还有荣军院,荣军院对面是一座很漂亮的桥,再往前就是刚才去过的杜乐丽花园,走累了就坐地铁,像我刚才那样买票就可以,打车也行。”
程唯愣住了,“你不去了吗?”
“不去了,”杨枝吸了吸鼻子,“程唯,有些东西,我真的很想和你分享,夏天的塞纳河很漂亮,想和你在河边散步,十三区有一家河粉很好吃,想带你去吃,我的学校很小,但是也很想让你看看。”
她的嗓子有些哽咽,“还有一种,黄李子,比樱桃大一点,核很小,一口一个,咬下去很甜,还有香水的味道,很好吃,我在别的地方都没有见过这个品种,很想给你尝尝。”
程唯定定地望着她,这一句是他最后的挽留:“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了,”寒风刮着杨枝的脸,“只有夏天才有,季节过去了。”
眼前的光线忽然跳动,七点整,铁塔闪灯了。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岸边传上来,杨枝往下一瞥,一身红裙的女人站在河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单膝跪地,旁边的演奏人尽心尽力地演绎乐曲。
在铁塔停止闪烁之前,在女人答应男人之前,在酿成大错之前,杨枝说:“程唯,再见。”
回到巴黎之后, 杨枝继续过她的单身生活。
研究生的最后一个学期,杨枝的课表依旧满满当当,考勤查得严, 论文读不完,presentation一个接一个,上课之余, 杨枝还要为毕业之后做打算, 她每晚和嘉禾坐在餐桌上准备面试, 修改简历和动机信,投递更多的岗位,天天忙得像陀螺。
但是杨枝很开心, 除了工作上的联系, 她再也不需要担心突如其来的电话和消息,生活忙碌而平静, 每分每秒都属于自己。
分别半年, 杨枝的许多好友在这个学期回到了巴黎,一群人在毕业和找工作的夹缝间苦中作乐, 这周末给这个人过生日,下周末一起去ktv,嘉禾知道杨枝分了手, 每次都会点一首《垃圾》, 原唱是女声,但嘉禾会特意让男生朋友唱给杨枝听,美其名曰“更好代入”。
他们总是唱到餐厅打烊,零点左右, 没有酒吧的巴黎街道空旷安静,五六个好友一起往地铁站走, 男生还没有唱尽兴,反复练习那四句歌词:
“被世界遗弃不可怕/喜欢你有时还可怕/没法再做那些牵挂/比不上在你手中火——”
音调太高,“化”字永远唱不出来,嗓子永远破音,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杨枝举着伞走在三月的冷雨里,觉得自己好快乐。
四月中旬,杨枝和嘉禾都收到了好消息,杨枝拿了两个offer,嘉禾在她实习的银行转了正。课还没上完,毕业大考还没准备,但是她们俩实现了阶段性胜利,决定忙里偷闲去旅个游。
时间是一个周末,杨枝去哪里都可以,旅行经验丰富的嘉禾在两个城市纠结,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的巴塞罗那,一个是她没去过的安特卫普,杨枝选了第二个。
安特卫普是座宁静的小城市,景点不多,古着店比较出名,杨枝陪着嘉禾逛了几家,想到了同样爱古着的陈琢。
杨枝没想到,这天晚上她就接到了陈琢的电话。
这通电话很奇怪,陈琢在那边哭个没完,杨枝问她为什么,她一句也不说,杨枝只好举着手机耐心地听她哭,就像大二的那一晚。
陈琢抽泣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说话了,杨枝打起精神,准备好好地听一听原因,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地安慰她。
陈琢的声音断断续续,问的是:“你和慕留,有什么,后续吗?”
“……”杨枝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没有。”
“哦。”
陈琢哭得更伤心了。
杨枝不知道陈琢为什么哭,但是她知道一件事,陈琢这周去了纽约。
嘉禾在客厅里看电视,杨枝在漆黑的卧室里躺了很久,给江珠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她几年之前就该打,可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江珠,”杨枝笑着说,“我找到工作啦。”
江珠笑了一声,“恭喜,在哪里?”
“还没有决定好,想先告诉你一下。”
“好,回来请你吃饭。”
“不要,我请你。”
两个人聊了几句日常,杨枝犹豫了一会儿,问起陈琢的事:“她已经走了吗?”
江珠:“对,昨天回去的。”
“那,你俩吵架了吗?”
“没有,多大了还吵架。”
杨枝翘起嘴角,轻轻问道:“那,你是谈恋爱了吗?”
江珠在电话里停了一刻,应下来:“对。”
杨枝点了点头。
她差不多明白了。
她开心地笑了几声,“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之前吧。”
“?”杨枝从床上坐起来,兴师问罪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江珠冷冰冰地回答:“因为你现在的重点是你和慕留的关系,不是我的恋爱关系。”
“……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样的人?”
“把你那点破事搞明白了再来问我的。”
杨枝撅起了嘴,“……哦!”
江珠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杨枝要说话,可江珠先她一步,“大二的时候,慕留来找过我,他想知道你的情况。”
杨枝把自己要说的话放在一边,点头,“这次回去,他跟我说过。”
“嗯,他来找我的那天,是你正好和程唯在一起的那天,他跟你说过吗?”
杨枝一怔,“没有。”
江珠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起伏,“我让他不要去找你,不仅那一天不要找,以后都不要找,这件事,他跟你说过吗?”
杨枝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