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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珠便又反思,她使劲把玉姨娘推到太夫人面前去,真的是为玉姨娘好吗?

在玉姨娘的事上,金宝珠心里时常矛盾。

此时听得万商提出明日阖府一起美容,金宝珠便又觉得给玉姨娘一个近距离接触万商的机会,这样也不错。她笑着说:“孩子们就先不带过来了。中午她们还要睡上一觉。等天气真正暖和起来,早晚都不冻手了,那时候天天抱过来都行。”

万商道:“我先说好,我不怎么会带那么小的孩子。就是老大这么小的时候,也是孩子爷爷奶奶和孩子姑姑带得多。”那当然了,那会儿她还是游戏玩家。游戏带孩子可不用给孩子喂奶、拍奶嗝、换尿布。她一个未婚未育女青年,真就什么都不会!

万商再次把功劳推给大姑姐,也是在为以后她根本不懂带小孩找补。

万商说:“我那个大姑姐哎,真真是个好人。”

“盼着他们夫妻赶紧团聚吧。”金宝珠说。

第二天,果然就把府里的女人们都凑到了一起。

不仅有云夫人、詹花花和万喜乐,汀兰院里除了金宝珠和木蕾,还来了三位姑娘,都是万商曾经见过一两面——之前都来荣喜堂给万商请过安——但完全不熟的。

那三位姑娘里,玉姨娘还有姨娘的名分,剩下两位名义上不是大丫鬟,但又没正经封过姨娘。一个人称芳姑娘,一个人称酒姑娘,据说都是家养的舞伎,在某场酒席上被谁送给先侯爷,先侯爷酒醒后发现人已经领回来了,就让她们在后院里住着。

大家到的时候,美容椅已经分作两排摆好了,可供大家头对头地躺着。

一排有五张,正好能躺十个人。

考虑到会有一个人单着,万商就把乌嬷嬷也安排了。对乌嬷嬷就说,都是你拿出来的方子,你也享受享受啊,等我出孝有你操劳的呢,难得这么一次,就从了吧。

万商说:“都找地方躺吧,咱们今天正好一边弄脸、一边聊天。”

云夫人笑着说:“好,那我躺这张椅子,谁和我头对头?”

“我吧!”万商说。

然后詹花花和万喜乐母女头对头。金宝珠想去找玉姨娘,玉姨娘却一个人躲到最后去了。金宝珠就和木蕾头对头。芳姑娘和酒姑娘平日里报团取暖,其实她们和玉姨娘相处得挺好,玉姨娘总是尽力照顾她们,但看玉姨娘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们又不敢在万商面前使劲招呼玉姨娘,于是就她们俩头对头了。玉姨娘就和乌嬷嬷头对头。

椅子间隔不远,无论谁说一句话,其他人都能清楚听见。

云夫人知道她和万商不说话,别人估计不会主动开口,就对万商说:“就您在庄子上弄的那个传授技艺的学堂,我这两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热乎乎的脸巾敷上额头,云夫人嘶了一声才继续说:“我小时候,有一个卖梨的老奶奶,我那会儿每年都盼着她挎着篮子上街来,因为她的梨特别好吃。那梨都是她自家后院树上结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弄的,那梨硬是比别人的甜,汁水也更丰富。如果只是地好水好,那她邻居家也种梨树,听说味道就不如她好。这算是技艺吗?”

“算!当然算了!”万商脸上也被敷上了热巾子。

她想到有阵子因为总在网上看袁爷爷的新闻,后来手机自动推送了西瓜之母吴奶奶。据说培育一个新品种需要八到十年,吴奶奶在田间整整工作了六十二年,直到七十岁还在和时间赛跑,只为培育出更多更好的瓜种。她让全国人实现了吃瓜自由。

发自内心地感恩吴奶奶!

虽然以现在的科学技术,云夫人口中那位很会种梨子的老奶奶没法从基因、分子层面去培育新梨种,但只要成功把原本的梨种得更可口,这当然也是一种技术了。

万商道:“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看我说的是不是有点道理。”

大家便认真听着。

“既然这位老奶奶能把梨种得格外香甜,那如果我是当地的县令,我就去请她出山,让她指导全县百姓一起种梨。因为梨这个东西,似乎更适合被种在山上,根本不会占用耕地,所以推广种梨不会让粮食减产。而如果怕推广种梨会耽误种地,那我只找二三十来岁的妇人来种梨,不找那些需要每日下地的男人,这不会有问题了吧?”

“然后呢?”云夫人问。

大家听得越发认真了。太夫人真有意思啊,一上来竟然先假设自己当了官。

除了太夫人,谁能想出这种假设啊!

万商说:“然后我就开始造势,或是给当地编一个传说,说什么当年仙女在这里落脚,见这里的女人勤劳,就传授了仙人种梨之法,或者还有别的故事,最好能编得更传奇一些,更能勾起别人的好奇心……然后想方设法地把故事传播出去。等到了梨子成熟的季节,我就找一些喜欢写诗的文人来县里,开一个赏梨大会……”

金宝珠忍不住说:“梨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商人们自发就来了。”

“对啊!”万商肯定了金宝珠的话,“既然在老奶奶的指导下,这种梨确实比一般的梨好吃,那我就使劲吹,商人也跟着使劲吹。等梨赚到钱,就用钱去改善民生。”

云夫人忍不住感慨:“太夫人您就该去当官!”

多少当官的都是糊涂蛋子。太夫人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青天大老爷了。

万商笑道:“我这都是纸上谈兵啦,就像戏文里的那个将军,嘴上说得好,真打仗了不一定行。说不得我当官的地方有大宗族,我干不过他们。说不得我头上的知府很难搞,逼着我一起贪污受贿。也说不得当地交通有问题,最后梨都烂在地里……”

“有困难就一样一样解决,我还是觉得您比很多官员都要好。”云夫人说。

金宝珠和木蕾也参与进来,她们开始就万商刚刚提出的那些困难,商量起了解决的办法。宗族势大,那就想办法分化他们。上官有问题,那就想办法找到他的政敌。交通有问题,那就想办法修路,可是衙门里没有钱,那能不能找商人谈判呢……

万商虽然自己提出了难题,但心里也有一点点解题思路。看云夫人、金宝珠和木蕾说得热火朝天,她也忍不住参与了进去。大家就这样一起玩起了县官模拟游戏。

玉姨娘全程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她听得越来越专注。

越来越专注。

芳姑娘和酒姑娘很快就体会到了美容聊天的好处。

因为大家都躺在那里, 脸上不断地被敷上东西,所以就算她们俩一句话不说,也不显得突兀。而如果是正常的茶话会, 大家衣着整齐地坐在那里, 她们俩肯定是陪坐末席,就得时刻注意着察言观色, 争取在恰当的时候说出一两句恰到好处的恭维。

偏她们知道自己的斤两。

因为是家养的舞伎,她们从记事起,生活中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练舞。从基本功开始,要练下腰,练劈叉, 练头顶一碗水走路、碗里的水不能有一滴漏出来。

哦, 教习故意把顶碗的训练放在秋天,谁要是从秋天练到冬天, 还不能练出教习想要的效果, 那么大冬天一碗水从头顶掉下把自己淋个透湿, 也就只能自己受着。

那时有个小姑娘,铺盖在芳姑娘隔壁。她就是冬天里淋了好几碗水,教习为要让她吃教训, 不准她去换衣服, 后来就发热被挪出了屋子……再后来就听说人没了。

芳姑娘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从那以后,无论练什么,她都咬牙练到最好。

她不想死。

等芳姑娘长到十四岁, 除了练舞, 主家又给她们安排了一个新教习,专门教她们如何取悦男人, 眼眸要怎么转动,声音要怎么拿捏,低下头时要怎么才能显得楚楚可怜。不过教习不许她们腰肢乱晃。教习说,那样太艳俗,而艳俗就会显得廉价了。

这么着被养大,芳姑娘不会女红,没有厨艺,不懂管家算账,哪怕张嘴能念几首花团锦簇、可能应景的诗,但全赖死记硬背,其实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她擅长察言观色,又如何能在恰当的时候说出一两句恰到好处的恭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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