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 2）

沈未然又灌了一壶茶，才好了许多。

他坐回去，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思路。

申屠珏头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崩人设，他还以为是哪里出了他不知道的变故，没想到只是因为申屠珏得知自己要去死亡之地的消息。

申屠珏的反应很有趣。

沈未然一心想着死亡之地，没太花心思分析申屠珏的情绪变化，只是从他的态度中知道，那里是连申屠珏都忌惮的地方。

连申屠珏这个怪物都忌惮，那得危险成什么样子？

沈未然好奇得要命，恨不得立刻就赶过去，但申屠珏这个定时炸弹还没解决，他还不能走。

沈未然有些头痛。

之前给申屠珏拴上狗绳，用“游戏”这个名头钓着他，扭曲误导他对快乐的理解，以此为基础到处浪，这条路现在走不通了。

玩翻车，许道微的境地一定比他更危险。

这狗东西之前也没少做过捏着别人软肋让人当奴隶的事。

沈未然想了想，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让他去死亡之地，是怕他死在那儿？

死哪不是死啊。

仙域最近十分平和，自从围攻凤凰岛那事结束后，沈未然只出现过一回，在各大宗派归还凤凰岛宝物的集会上。

凤弦玉穿着族长金红交织的长袍，华丽而威严，隐约有了几分族长的样子，和以宫桦为首的几大宗派宗主共同立誓。

沈未然不在贵宾席，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站在一起来见证此刻的修士堆里，周围五米成真空带，他却没有丝毫被恐惧的意识，还转头对不远处满脸惊悚的修士，夸小凤凰今天这身衣服真帅。

有沈未然在，没人敢趁机做什么，一切都中规中矩，但凤凰岛经此一役，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与世无争，最终决定设置学院点，同意仙域之人和他们互换修炼资源。

会后，凤弦玉冷静下来后，又去看了凤凰一族的预言。

但看不到了。

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古书，竟在他手下灰飞烟灭，而后在他手上重组，老旧书籍变得崭新。

凤凰有涅盘重生的传统，没想到这预言书也一样。

但重生的预言书和过去不同，文字模模糊糊不成句子，一直在变。

凤弦玉默默合上，封存于塔顶，不许任何人看。

未来的变动，已经不是预言书能推测的了。

这次见到沈未然，他本想将他留下说些什么，但脑中模拟数遍和他见面的场景，最终还是算了。

他暂时还没办法平心静气地面对沈未然。

杀父之仇和护族之恩，复杂的情绪弯弯绕绕地扭在一起，或许时间长了，他得到足够多的历练，心境也更为成熟时，才能坐下来，好好和沈未然捋清这笔烂账。

但他万万没想到，沈未然没给他成长的机会。

浓黑的劫云遮天蔽日，仙魔两域笼罩在黑暗中整整三日，第四日，雷光翻涌，一道龙凤之形的雷，长啸着，劈向天莲山。

之后四日，雷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亮，其灵压逼得大部分修士灵力共鸣，让他们隐约有突破长进的迹象。

宫桦化神时的雷劫，已是骇人听闻，如今这雷，已经完全超出他们想象了。

雷下了四日，到了最后一日，轰鸣之声徘徊于天地，世界被黑白二色统治，如同世界末日。

如此过了三个时辰，雷劫骤然停歇，乌云散去，阳光再显，天地重新恢复正常秩序。

沈未然的尸首在天莲山山顶被发现。

宫桦曾在这里渡劫，来给沈未然收尸的也是宫桦。

他没了气息，魂魄也尽数消散，身体已经僵硬了。

但算得上体面，身体并未被雷劈得焦黑，看上去和生前没什么不同。

死了还笑，也许不是自愿的笑，他天生一副笑脸，温和可亲的模样不曾改变，之前在他座下时也是个好人，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变成冷血无情，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尊。

宫桦确认再三，这并非傀儡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幻化出来的沈未然后，宣布沈未然已死。

他的尸首被留于落离宗，用寒冰保存着，封存在落离宗最深处，被人重重把守。

消息传出去，仍有人质疑其真实性，要求将沈未然的尸首公开示众，都被宫桦挡了回去。

后来这些质疑声也渐渐平息，因为有人听说这消息后，没忍住心中恶念，跑到凤凰岛上想偷取宝物。

还没等凤凰们动手，自己就突然大叫一声，爆体而亡。

在场的有仙域之人，知道这是临死前才能用的秘技，再加上沈未然之前说他百年之内不再会出现，如此联系起来，凤凰和修士们都沉默了。

他虽坏了点，但在守信这方面，倒是无可挑剔。

沈未然没有葬礼。

那间密室姑且算作他的冢。

密闭的黑屋，寒冰打造的棺材中，放着一位温润青年，表情平和自然。

门被推开，黑暗中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冰棺。

一点莹莹的光，飞到棺中人身上，照亮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来人平静地俯视他，平静到有些冷酷了。

这是沈未然么？

沈未然应该是温热的，或者更烫些。

他手指悬停在他眉心，过了几秒，才下定决心似的，轻轻点下去。

比他还冷。

死人他见得多了，杀的人也不计其数，有些是为了好玩，有些是出于对“申屠珏”这一身份的扮演，但无论是哪种，都不会让他动摇。

他甚至没想过，动摇这两个字，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不太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他也不确定，应该是心脏吧，密密麻麻的被啃噬的痛，缓慢地蔓延至四肢，手脚和头脑一样麻木起来，在他无意识地将视线落在指尖时，发现它竟在颤。

在无人的房间，他放纵这种失控蔓延，反正沈未然已经是尸体了，不会跳起来嘲笑他。

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

这也该被归类为快乐吗？

申屠珏不确定了。

这是沈未然进入死亡之地的第三天。

之前整活假死，把灵力耗尽一空，其他修士耗费成这个样子，至少要用珍奇瑰宝养数年才能勉强养回来，但沈未然不过半天，就恢复了。

而且用的好像还不是仙域的灵气，如果按照他这个吸法，灵气迅速流失，那么仙域必然会出现异象。

假死后又观察几天，仙域风平浪静没什么变化，他才放心走。

之前说好要带玩蛊的那个来，现在假死，也不用带了。

申屠珏这边暂时也不用管。

怪不得小说里那么多人愿意死遁呢，这可太好使了。

沈未然一身轻松地进入死亡之地，但随着逐渐深入，心情却越发沉重。

他屁股底下坐着迭成小山的、奇形怪状的、不知道该成为魔兽还是灵兽的生物，幽幽的叹了口气。

死亡之地，就这啊？

沈未然现在已经没办法正确地衡量自己的强度。

在仙域时他老老实实，就算那天帮小凤凰平事，面对仙域的顶尖战力，数十个高阶元婴，他也十分轻松。

弄死三魂宗宗主，比呼吸都简单。

仙魔两域的体系不适用于他，天地异象和雷劫，作为修士突破的标志，也从来没出现过。

他只是强，一直强，强到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强。

也许申屠珏也打不过他。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吸取着某种力量，像是灵气，又比灵气更高一级。

从怪物堆砌的小山上下来，沈未然伸了个懒腰，牵着长得像狗的怪物回空间休息。

死亡之地从没人踏足过，沈未然想铺展神识观察地形，但那种奇怪力量阻止他，让他只能铺展到目光所见之处。

来的这几日，确实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很多从没见过的草药，别的他都没带，只把狗和草药带回空间。

他把这里布置得很有雅趣，竹林、小溪、花园和菜地。

以及许道微。

他放心不下许道微，谁知道申屠珏会不会为了验证他究竟是不是假死，而去折磨道微。

所以用和假死同样的方法，给许道微也做了一副身体，并在这里定了灵魂锚点。

要是外面的道微死了，这里的就会睁开眼睛。

但现在这里的许道微，还是沉睡的状态。

许道微躺在床上，感觉是与外面的他连接的，沈未然看了眼时间，躺床上去，亲亲沉睡着的许道微的唇。

又拉起他手，笑了下，轻轻咬住他的食指指节，湿热的舌尖，逗弄似地舔舐。

另一边。

许道微猛地睁眼。

指节酥麻温热，略带着被啃噬的痒，这怪异的感觉一路从食指蔓延，烧到他的脖颈，最后落在了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