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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一不言语,底下的人心念就动了。
这里要提一提皇上的子嗣问题。连先侯爷詹水根在发迹后都收了三房妾侍,皇上身边却除了吴非和申屠乐之外就再没有过别的女人了。女人少倒是不耽误生孩子。
吴非生了三男二女,申屠乐也生了一男三女。吴非生的长子是皇上所有子嗣中年纪最大的,皇上登基后他就成了大皇子,今年十八岁。申屠乐生的长子虽然在男嗣中排第二,但要是男女都入排行,他就排到了第四,这位二皇子今年只有十一岁。
如果皇上是盛世皇帝,那么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差了七岁,这差距并不算大。
但皇上是开国皇帝,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自古就有上阵父子兵的说法,大皇子十二岁时就上了战场,六年时间没少身先士卒,军中多为他的簇拥。而二皇子呢?现年才十一岁的他即便传出了聪慧的名声,可这名声如何能和赫赫战功相提并论呢?
在很多人看来,皇后之位不仅仅是皇后之位,还关系到了太子之位。
世家自然觉得皇后之位该是申屠乐的,太子之位该是二皇子的。但军中却有不少人看好大皇子。要是皇上第一时间立了后娶的世家女为后,这些人可能并不会说什么。但是皇上没有。这些人就觉得机会来了。他们想要把大皇子推到太子之位上去。
纷争就此开始了,新生的朝堂就究竟应该立谁为后吵了起来。
皇上的内心肯定是偏向吴非和大皇子的。他闭口不言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但只要他没有金口玉言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世家那一派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咬死了申屠乐的正统名分。偏偏皇上还真就不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彻底得罪世家大族了。而如今天下初定,万万不能让世家再有借口闹起来。
这个时候,底下忽然送了消息上来,说是找到了安信侯的原配嫡妻和嫡子。
并不是有人特意去找的,毕竟在这之前就连詹水根本人都以为原配妻子早已不幸身亡,更不知道原配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是一个解甲归田的残疾老兵,带着财富回了老家,本想买些田地,在家乡当个大地主,结果意外瞧见了万商的便宜儿子詹木宝,惊讶地发现这年轻人和安信侯长得一模一样——或者用万商的话来说,詹木宝的长相和詹水根就像复制黏贴的一样。再一查,就知道了万商和安信侯之间的关系。
消息传到京城后,皇上招了安信侯入宫说话。
就是在这场谈话中,皇上遭遇刺杀,安信侯挺身救驾。皇上天命在身,自然一点事都没有,扣下那两个伪装成太监和宫女的刺客,专门留了活口,丢进了天牢中。
这场刺杀是真实的,不是皇上专门演戏。但刺客的身份有些不好说。
皇上一面让人大张旗鼓地出京接安信侯的原配嫡妻和嫡子回来,一面让人在暗中散播着消息,有说刺客是前朝的宫女太监,刺杀皇上为要给前朝尽忠,又说刺客是某些人特意安排的,为要扶持皇子上位。至于这刺客究竟什么来历,他们已经被打入了天牢,看守全部是皇上的人。他们最终会给出什么样的口供,主要看皇上的心意。
很多时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皇上本就最擅长因势利导。
安信侯府的事与皇家之事十分相似。万商是嫡妻,生的是嫡长子。但之前都以为他们死了,所以云夫人入门是嫡妻,她生的本也是嫡长子。皇上的大张旗鼓、安信侯的欣喜若狂,相当于直接把皇上的心思摆在了明处——就要以前头的妻子为正统。又有刺杀之事摆在那里,如果世家再不妥协,皇上很可能会把刺客的罪名安到他们头上。
世家只能退后一步。
七月中,万商成为了安信侯府的侯夫人,詹木宝成为了安信侯府的世子。差不多的时间,吴非被封为后,但皇子皇女们都只是得了基础的封号,大皇子并没有受封太子。显然世家虽然退了一步,但没有彻底退。皇后之位让了,却还想着太子之位。
对于皇上来说,他的目的达成了大半。皇上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对于安信侯府来说,他们彻底得罪了世家,从此以后都要与之为敌。
因着先侯爷离世前与云夫人分析过其中的种种,所以云夫人纵然内心有些许的不甘心,但这一点不甘心不至于让她愤怒,不至于让她仇恨万商和詹木宝这对母子。
云夫人知道先侯爷已经为她的长子詹权求了前途。只要皇上记着先侯爷的救驾之恩,记着安信侯府的忠心耿耿,詹权的前程不会差到哪里去。而詹权前途定了,她的次子詹木舒有亲哥哥照料着,未来也不会太差。她所求的无非就是孩子们的安顺。
儿子们有着落,云夫人自然就不愿意回府,以免与太夫人万商发生冲突。
此时,云夫人面露忧愁地瞧着大儿子:“贫道在城外住得好好的,是不是权儿你在太夫人面前求了什么……万万不要做这样的事,贫道是心甘情愿留这里修道的。”
“娘你误会了。”詹权连忙解释,“接娘亲回去,这确确实实是太夫人的意思。我与太夫人也算是相处了三个月,每日请安都要见的,太夫人此人十分通情达理……”
犹豫了一下,见道童侍女们都在远处候着,詹权压低声音说:“太夫人似乎知道一些侯府继承的内情……”只略一说,便又立刻扬了声音,“娘就放心跟我回去吧。”
云夫人诧异地张了嘴。
詹权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万商单纯是出于善心要把云夫人接回去,詹权可能还不会这么积极。善心能管多久呢?真住到一块去了,偏善心又被消磨了,日后叫云夫人该如何自处?但如果万商能看懂局势,知道侯府必须要以她一系为正统的原因,詹权反倒彻底放心了。
虽然万商不曾明说——有些话不能明说——但她和詹权却有一种默契。
棋子一旦落入棋盘,便是谁都可以利用的。
安信侯府就是这样一枚棋子。
作为一个聪明人,在云夫人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万商不可能会对云夫人不利。因为京城里正有无数的目光紧迫盯着安信侯府。万商前脚对云夫人出手,后脚就有世家哭到皇上面前去,话里话外担忧贵妃申屠乐与二皇子的处境,为他们求一些好处。
之前就是因为不知道万商会是个什么性情,先侯爷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才会一边安排云夫人出家修行,一边又求了宫里的老嬷随侍在万商身边。只求家里别闹腾起来。好在先侯爷临死前见到了万商,看透了她的为人。先侯爷也算是放心地去了。
“竟是如此?”云夫人忍不住追问。
“真是如此。”詹权再次点头。
云夫人心说,若不是先侯爷临终前与她说了许多,她其实想不了这么透,不知道安信侯府虽然得了皇上一时看重,却彻底成为了世家的眼中钉。然而太夫人却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堪破其中的种种,只这一点就胜出她许多。侯府叫詹木宝继承了,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唉,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先侯爷会因救驾赔进去一条命,但不救驾肯定更不行。先侯爷一去,府里必须要有一个足够清醒的掌事人,否则富贵必不能长久。
詹权又劝:“娘原来住的院子,其他地方都没有动,之前如何,现在依旧如何。只一处偏房,太夫人叫人改作了道场。娘就是跟我们回去了,也不会耽误修行。”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云夫人终于点头,同意回府。
因为天色已经晚了,所以这一夜还是住在道观。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坐上马车,慢腾腾地朝城内驶去。为了陪伴生母,詹权难得弃了马,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窝着。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詹权掀起帘子,竟然看见现侯爷詹木宝在大门处候着。
詹权连忙下车。詹木宝却已经近前来,冲着马车行了一礼,憨憨地说:“请静华道人下车吧。”云夫人的身份如今多少有一些尴尬,喊她夫人不合适,喊姨娘之类的又是作践了她——她当初毕竟是以嫡妻的身份入门的——好在她身上还有一个道号。
也多亏了云夫人身上有个道号!
若是云夫人没出家,那詹木宝作为现任的侯爷,过分尊敬她会被人说,不尊敬她也会被人说。但因为她出家了,方外之人本就能得人们的一份尊敬。詹木宝特意跑到大门口来迎接她,从礼法上是叫人挑不出毛病了,也叫人知道他们相处得很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