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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诵古诗词,当然不是有当文抄公的打算。
她现在是“乡下妇人”的人设,没必要做什么文抄公惹人怀疑。
她纯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而时间果然就在她闭目背诗中一点一滴过去了。
议事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终于,外头再次传来动静,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闷,是詹权带着人回来了。屋子里这些心惊胆战的管事们多多少少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就像是听到楼上掉了一个靴子的倒霉蛋,第二个靴子不落地总不能安心。是死是活的,就看这第二只靴子了!
不过,大部分管事还是自认问心无愧的。只要太夫人不是毫无证据就冤枉人,那么厨房管事的下场再怎么惨,他们都不会害怕。哦,还得防着厨房管事胡乱攀咬。
詹权冷着一张脸,路过厨房管事身边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而厨房管事紧紧盯着詹权手里的那个盒子,见盒子果然被找到了,整个人彻底崩溃。
詹权走到万商面前后,把盒子递过来。饶是万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打开盒子看到那些按了手印的契纸,心里还是一惊:“果真是放印子钱?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放印子钱啊!
红楼梦里最后,气派的贾府说倒就倒,有部分原因就和王熙凤放印子钱有关!
万商都气笑了。要知道能在外头放印子钱且放得有一定规模的,背后必定有靠山,不然你这个钱放出去后,根本收不回来。只有靠山稳固,欠钱的人才不敢逃债,老实等着被宰。厨房管事能有什么靠山?他在外头放印子钱,靠山就是“安信侯府”!
当欠钱的人被逼得家破人亡,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小小的管事害了,只会想当然地把仇恨记在安信侯府!而如果事情惊动了官府,被怀疑的也是安信侯府!
听说是放印子钱,三爷詹木舒也惊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抢过几张契纸,快速扫了一遍,见这些契纸果然是真的,每一张上面都按着不同的手印,顿时气得不行。
詹木舒整个人都要炸了:“父亲在战场上拼来的赫赫战功,我们做子女的不敢叫他名头抹黑,从不做什么仗势欺人之举。结果这个刁奴却要在外头做这样的恶事!”
主子们如此爱惜先人的名声,却被仆从轻易败坏。
詹木舒连打杀了厨房管事的心都有了。
万商冲着詹权一点头:“竟然是放印子钱!我恨的就是这个!现在已经不是安信侯府能不能容下这个人了,而是国家律法能不能容下他。老二啊,又得辛苦你,麻烦你带着老大走一趟,直接把这个刁奴送去管这事的衙门。”京城里衙门众多,万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该把厨房管事往顺天府送,还是往巡捕营、刑部或者大理寺里送。
詹权愣了一下。他心里也恨这个刁奴,但他以为太夫人会直接在府内处理了这个管事,并不惊动外头的人。毕竟是下人放贷,这样的名声真要传出去,不好听啊。
万商却说:“我怕什么?我们怕什么?你们的父亲本是乡野小民,在战场上遇到多少危险,熬过多少难关,又得皇上赏识,才拼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别人佩服他还来不及,谁敢嘲笑他?我虽是个乡下妇人,但我半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老大成为侯爷的这几个月,从未有过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之举。老二在衙门里兢兢业业。老三在家苦读。我们一家子什么错事都没做过,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又哪里来的名声不好听?”
万商这话说得非常合乎三爷詹木舒的心意。这小子就差大声叫好了。
万商说着又扫视屋里其余的管事:“我要趁着今天划下一条道来,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说着万商还看向了三个儿子,“你们虽是我儿,但这些话你们也该听进耳里、记在心里。”连儿子我都舍得大义灭亲,管事就更不用说了,都给我警醒些!
太夫人强硬地说:“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众位只是不小心犯了小错,及时悔改府里兴许还能容你。可一旦触犯国家律法,那就不是我宽宏不宽宏的问题了,而是要问问律法能不能容下你们。问那些被你们害了的人,问他们能不能容下你们!”
管事们诺诺。
儿子们点头。
詹权道:“母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那放印子钱的,府里还是要先审他一审,若是审出来有其他人与他一伙儿的,正好一次都送去衙门,交由公门法办。”
自家先审一遍,才是时下常见的做法。万商之所以想不到这个,主要是她心里还没有“私刑”的概念。但仆从犯法了,主家先审,在这个时代甚至不能称之为私刑。
最后还是按照詹权的说法做了。
侯府侍卫中就有一些精通审讯的,得了吩咐,把厨房管事拉走了。詹权原本也该去盯一下的,万商却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办,指着三位账房说:“这次府里查账,总账清楚明白,一笔一笔都记得很是用心。三位账房先生功不可没。有罪当罚,有功则赏。其中钱账房,我听得老二说,是最最用心的。既如此,老二觉得当赏什么好?”
这是万商和詹权之前商议好的。詹权却摆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说:“我在巡捕营里正缺一个帮着打理清查账目的小吏,既然钱账房如此用心,我倒是想把人要走了。”
万商笑道:“好你个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挖人挖到家里来了。不过到底是外头差事要紧,既然缺人使唤……”万商看向钱账房,问他愿不愿意去詹权身边当差。
钱账房半点都不带犹豫的,能去当小吏,谁乐意在府里当白身啊!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管事们才见过厨房管事像死狗一样被拖走,这会儿又见一个白身能去衙门里当差,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能当小吏就是极好的前程了!
不多时,侍卫递了口供过来。
厨房管事姓朴。他不是那种特别聪明机巧的人,之所以能够当上厨房的管事,主要是因为他是先侯爷詹水根从云城那边带过来的。云城是新皇登基前的大本营。
詹水根在云城时还不是侯爷,身边伺候的人少。进京后封了侯,偌大的侯府急需大量的下人来填充,又买了不少人。但厨房这种地方肯定不能一开始就交给新人。
朴管事出身寻常,幼年时家里把他送去一间小铺子里,跟着铺子的掌柜学习怎么当掌柜,只是学徒难当,师父总要留一手,再加上他还没出师呢,家乡就乱了,他便沦为了流民。乱世时自卖自身的非常多。朴管事流落到云城时,正赶上詹水根和云夫人采买下人,他就是那时候入詹府的。因为认识几个字,他爬得比别人快一些。又过几年,詹府封侯,他这么那么地一钻营,就拿下了厨房管事这个油水很足的位置。
万商的猜测其实没有错,朴管事原本只是想要靠着物价差来行贪污之举。
但七月上旬,他在外头认识一个走南闯北贩卖海货的行商,商人知道他是安信侯府的管事,十分巴结他。而他呢,也没有怀疑什么。因为这种小商人就是要靠着巴结大户的管事,才能把他们的货顺利卖给大户啊!普通百姓可吃不下那么多的海货。
这个海货商人又是请朴管事吃饭,又是请他听曲儿。
吃饭的地是那种十分高档的地,酒过三巡,人就糊涂了。待到清醒已经是第二天,身边躺着那个唱曲的姑娘。姑娘哭哭啼啼地说,她如今的养娘其实是一个暗娼,把她养大就是为了接替暗娼的活儿。她清白身子给了朴管事,只盼着能一直跟着他。
朴管事也有些意动,结果一问赎身银子,竟然要好几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