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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等等,“乡野村妇”好像是侯太夫人的自称吧?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个自称的,要么是真朴实单纯,要么就是不可估量。她都拿自己身上最薄弱的地方来自称了,别人还能再用这点来攻击他吗?必然不能了。

顺天府官员心道,即便侯太夫人身后真藏着军师,这身气度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教出来的,只能是天生如此。若今日没亲自招待太夫人,他也不信太夫人如此厉害。

这般想着,他的腰自然是不由自主地再弯两分。因为他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好运村妇,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政治生物,这个政治生物还拥有超品诰命。

万商没有理会官员的复杂心理,她仍注视着衙门外的围观群众。

她道:“因这个恶奴放印子钱没几日就被查了,他没来得及做下更多的恶事。如今只逼得一家人典妻卖子。卖妻的这个人姓张,因为曾经摔破过相,眉毛这里有一道疤,大家都叫他王疤,是个十足的赌徒恶棍。不知道你们听说过这个人没有?”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侯太夫人这是要……和大家聊闲篇?

人群中有一人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他!住在东帽儿胡同,原本家里正经三间的大瓦房,现在正屋和东厢房都被赌没了。真真就是个败家子!他媳妇儿子可怜哟!”

又有人接话:“哦哦,我知道是谁了!就那个赌徒啊,家里什么东西都被他赌没了,听说他爹娘就是被他气死的。他爹生着病的时候,他抢了药钱跑去赌坊鬼混。”

这样有名有姓的,大家听着都不觉得是谎话。就是以前不知道张疤的,顿时也对这个人厌恶得不行。这种赌徒是没救的,不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不算完。

万商说:“就是这个人,他借了钱还不上,要卖儿子。幸而他有个好妻子,自卖自身才把儿子暂时保了下来。我现在呢,想把这位好妻子赎回来。大家说该不该?”

“该!”众人哪见过这么接地气的贵妇啊,顺着万商的思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万商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大家的意见,又说:“但是,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就算我把妻子赎买回来了,这家的丈夫烂赌,说不得妻子儿子日后还要再被卖一回。如果我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大家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张疤头那种人就不该讨媳妇祸害人!叫他和离!”

“不成不成,怎么能强压着和离呢?别到时候有人反而诬陷太夫人,说她强逼百姓和离。要我说啊,不如帮张疤头戒赌!”又有人说。这个人却是万商提前安排的。

“狗改不了吃屎,戒赌哪那么容易?还是和离好!”

“和离怎么好了?我知道张疤子一家,那妇人可怜,她娘家没有能帮她做主的,前脚和离回娘家,后脚就被娘家人赶出家门去……而且她和离了也带不走儿子啊。”

“确实,儿子毕竟姓张。真和离了,儿子没了母亲,怕是活不成。”

大家都真情实感地出起了主意。

其实按照万商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帮那妻子和离的。但她后来想到了,此时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丈夫是一家之主,他要卖妻子、卖儿子,纵然周围人都说他丧尽天良,但真逼了和离,谁知世家会不会又冒出来恶心人?到时反告万商夺人妻子?

万商想要救人脱离苦海,但也不希望自己陷入麻烦。

所以她又想着弄一个类似精神病院的地方,把烂赌的丈夫关进去,不改好了,不给放出来。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和离,他的妻子和儿子在外头也能安心过日子了。

万商认真听取了大家的意见,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她说:“那就这样吧,我先把张疤的妻子赎回来。然后我在自家的庄子上弄一个戒赌的地方,到时候把张疤头关进去,什么时候人改好了,什么时候再把他放出来。不过,张疤若是去了我家庄子,他吃住都在庄子上,总不好叫他白吃白住,到时候得要他干点活。大家觉得行不?”

“行啊,简直太行了!”

“对啊,又不是叫他卖身为奴,就是帮着干点活而已。”

“太夫人英明啊!”

万商转头看向顺天府的官员:“我这个法子可行不?”张疤进了庄子就别想轻易出来。只要不让他签卖身契,就不算逼良为贱,安信侯府的仗势欺人就更无从说起了。

顺天府的官员脸上堆起了笑容:“太夫人心善啊。”

万商轻笑一声。顺天府官员的笑容越发灿烂。万商点点头,又看向围观群众,对着大家摆摆手:“行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我要归家了。你们也都回家去吧!”

围观群众先是一静,很快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人群中传出“太夫人英明”的高呼,起初只有一两声,然后迅速蔓延开。转眼之间,所有人都在高呼太夫人英明。

万商高喊:“我不过是守了律法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能站在这里得益于朗朗乾坤、清平世界,我心里最最感激的就是圣上。来,我们一起喊圣上英明!”

就听一声声的“圣上英明”从顺天府的大门处喊起,喊了整条街,再继续往外扩。

在这一声声民众的欢呼中,京城的风气好似有了细微的变化。

到底是有什么与以前不一样了啊。

万商带着儿子们回家了, 京城中关于她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说来,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跑去顺天府围观,是因为万商临出门时做了安排, 叫侯府的侍卫换了衣服, 藏在人群中宣扬说顺天府那边有热闹看。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此时的百姓不爱和衙门打交道, 但见别人都往那边跑了,他们就跟着跑了。

除此以外,在万商出门时, 乌嬷嬷那边还通过特殊渠道紧急往宫里递了消息。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会时时刻刻关注着一个侯府。但皇上手底下有专门负责情报工作的人,他们拥有一定权力, 可以根据紧急情况做出相应的安排。所以当万商站在顺天府对着大家说话时, 人群中还藏着皇上的人。她说的话每句都能上达天听。

“皇上制定的律法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

“皇上赐予的体面才是真正的体面?”

这些话自然是一字不改地呈到了皇上面前。

别看此时没有手机电脑,但消息传播的速度并不慢。

当天傍晚, 别说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官宦了, 就是一些手里捏着掌家权的女眷都听说了这件事。其中身份比较特殊的就是定南伯夫人。

伯夫人姓姜, 暂且称她为姜夫人吧。姜夫人就是险些失了管家权的那位,也是她脾气一上来直接跑去找皇后做主,结果查出武勋的内院里藏着好几位陈姓的小妾。

姜夫人的长子都已经娶妻。姜家封伯后, 长子自然而然成为了世子, 长子媳妇就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的出身也不高。虽说世子成亲时,姜家已经起势,按说他能到娶到身份更高的媳妇, 但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娃娃亲, 三岁左右就定下了。那时大家都是边成军里的一员,谁也不高过谁。但后来, 姜家靠着战功一步步崛起,世子夫人娘家却没这样大的本事。如今世子夫人的父亲就只是京郊大营里一个六品小官而已。

因为两家差异很大,世子夫人心里自然藏着些许不安。

好在如今是婆婆掌家,世子夫人真没什么不满的,因为婆婆性情大气,在婆婆手底下过日子并不难。但问题是婆婆不久前办了一场宴会,宴会上有些细节没弄好,闹了很大的笑话。为此,婆婆差点失去了掌家权。这给了世子夫人很大的压力。

因为婆婆不懂的地方,世子夫人同样不懂。她过去所受的教育是骑马射箭、是如何给马接生、是如何缝制军被,是家里男丁冬日出征时,如何为他们打包行囊……

别以为打包行囊很简单,你要根据可能存在的战况为他们准备好合适的干粮和伤药,要在减重的情况下打包最有用的物资,要用有限的东西缝制出轻盈但坚固的软甲,要做出最适脚最不容易破最好走路的靴子……这样才能增加男丁活下来的概率。

这些教育曾经很有用,世子夫人也学得很好。可现在不打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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