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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张疤这样的人,谁都不想招惹他。高老汉要不是正好在顺天府外瞧过热闹,也相信安信侯太夫人言出必行,会把张疤带走戒赌,否则不敢把石头接他家里去。

柳娘子听了这话,连连道谢,又扭身跑去高老汉家里。

虽说现在天气很冷,没人喜欢在外头吹风,但高老汉家门口竟是围了不少人,仿佛大家都感受不到寒意一样。石头身上裹着一件谁身上刚脱下的袄子,被一个街坊抱着,手里捧着一张热乎乎的饼,一面用力咬着,一面瞧着高老汉在那里手舞足蹈。

柳娘子远远就喊了出来:“石头!”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了过来。

高老汉直直地盯着跟在柳娘子身旁的詹家两兄弟,整个人都哆嗦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发现没看错,忍不住声音尖细地叫了出来:“安、安信侯!”

什么?侯爷?

侯爷贵足落贱地了?

平民百姓其实还是惧怕和贵人打交道的。好在詹木宝这个人没有丝毫的架子。万商嘱咐过他,如果学不了官宦子弟那高人一等的样子,那就没必要故意去学,叫人觉得画虎不成反类犬。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刚从乡下被接回来,只要他自己坦然接受这一点,那么就算有人笑话他,也是那人浅薄。万商还说,既然詹木宝已经顺顺利利地继承爵位,那就算他什么都不改变,爵位也不会消失不见,这辈子的荣华已经稳了。

在乡下和那些没有互相得罪过的族人相处,要诚以待人吧?

现在与人相处照样诚以待人就是了。

詹木宝就连连摆手,叫大家不要下跪行礼,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管事衣服:“我现在乔装呢,你们就当没认出我,行不?我娘说了,柳娘子这事虽然最该怪那个放印子钱的,但自家的下人放印子钱,我们当主子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呢,我娘叫我们兄弟俩亲自把柳娘子接回来。希望柳娘子不要怪罪我们。”

柳娘子直到这时才知道詹木宝的身份,竟然是侯爷亲自去接了她!

她红着眼睛说:“我岂是那种不辨是非的?我最该怪的就是我家死鬼!”

东帽儿胡同的这些住户,算是平民中的贫民。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和气的贵人?原本有些惶恐不安的,也都被詹木宝安抚了下来。其实高老汉刚刚对着大家讲述万商时,说太夫人如何如何英明,还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夸张了,真有这么好的贵夫人?

现在瞧着詹木宝的样子,大家信了。

詹木舒站在大哥旁边没说话。今天经历的这些事,除了太夫人去衙门里走的那一趟,其他的说起来都不是大事,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之感。但他总觉得今天在他的人生中显得非常特殊。他好像看到了很多曾经会被无视的东西。他好像学到了什么。

詹木舒好像从柳娘子的感恩、镖局众人的推崇、东帽儿街坊的激动中觉察到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它正坠在他的心头。

它会永远坠在他的心头吗?

因为詹木宝和詹木舒在东帽儿胡同耽误了一下,回到家时,正好和詹权走了个对脸。三兄弟并肩去了荣喜堂。然后,一起用过晚饭后,只有詹权被万商留了下来。

詹木宝和詹木舒站在荣喜堂外面面相觑,这对半路相识的兄弟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怎么办,母亲好像格外喜欢二弟/二哥啊,是因为他最有本事?

可恶,真是不服气啊。

谁说二弟/二哥最有本事的?

说得还挺……对。

詹权是抓紧时间查木姨娘的身世去了。要说木姨娘在府外还有什么在意的人,那应该只剩下一个,就是她亲娘。她亲娘是陈家庶女,当年嫁到木家,除了第一胎生下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木姨娘,后来虽坐过几胎但都流产了。木家对她就有些不满。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一个女人要是不能为夫家孕育健康的子嗣——至于是不是她亲自孕育的,这个其实不重要,妾侍生养了也算——那她就是存在道德瑕疵的。

可叫万商来说,木姨娘她娘接二连三坐不住胎,大概率是因为木姨娘她爹身体不好、精子质量差。要知道木姨娘她爹不到二十五岁就死了,这身体得差成什么样?

因为木家并不怎么重视木姨娘母女,后来陈家把她们接回去,木家也没有再试图去把人接回来,好像彻底把木姨娘母女忘了。木姨娘在木家长到十六岁,然后从木家发嫁——作为妾侍,其实不能用发嫁这个说法——成为了先侯爷内院的一个妾侍。

木姨娘的生母是庶女,生养她的那个陈家妾(也就是木姨娘血缘上的外婆)在十年前病死了。所以木姨娘的近亲就剩下她生母,孤零零地住在陈家的某个小院里。

“也就是说,如果府外她还在乎谁,就只有她生母了?”万商问。

詹权说:“是的。木姨娘并没有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更没有什么情郎之类的。

“那么只要帮她的生母脱离陈家的控制,就算彻底消除隐患了。”万商道。

“还要防着陈家拿恩情说事。”詹权补充说。

陈家会说木姨娘之所以能吞金咽玉地长大,都是因为陈家关照,是申屠家嫁到陈家的那位姑奶奶怜悯木姨娘这个外孙女。若不然,她要是留在木家只会过苦日子。

万商摇着头:“太无耻了!要不是陈家,木姨娘未必会给老头子做妾。”

詹权:“……”

咳,母亲,有没有可能父亲其实也没那么老?

万商心说,按这个时代人的说法,她是老封君了,那先侯爷不就是个老头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许木姨娘根本不向往富贵权势。其实木家本身也不是很差,好歹是在前朝出过官员的家族,家族设有族田,哪怕族里确实有人穷苦一点,靠着族田就不会有人饿死。等木姨娘嫁人时,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富即安是有的。

万商认真想了想,说:“所以,一要帮木姨娘把她生母接出来,二要强化她的木家女身份,尽量撇开她与陈家的关系。只要做到这两点,就算彻底消除隐患了,对吧?”

詹权就是这么想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忙了一天,快去休息。”万商一锤定音地说,“我等会儿找木姨娘聊一会儿,征求她的意见后,尽量在这几天里帮她和陈家彻底撕扯干净。”

征求木姨娘的意见?

这个行为又是在詹权、乌嬷嬷等人的意料之外的。

但万商觉得有必要,有时所谓的为她好,不是真的为她好,说不定反倒是害了她。万商是为了拉拢木姨娘,然后大家一起好好过日子,不想弄出疏漏后起反效果。

叫大丫鬟去汀兰院里传了话,木姨娘很快就来了。

是那种叫万商恨不得把所有形容漂亮的成语都堆到木姨娘身上的好看!

单论出身的话,木姨娘其实还是安信侯府这些女人中出身最好的。就连云夫人也不过是小家碧玉,祖上没有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而木姨娘这边, 即便不考虑她是陈家外孙女, 更不考虑她还有个姓氏申屠的名义上的外祖母,只说木家本身, 那都担得起“书香门第、官宦后人”八个字。只可惜生父早逝,连累得木姨娘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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