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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县只有一个学堂,学堂里的先生是一个前朝老秀才,考到很大岁数才勉强成了秀才,眼看着是考不上举人了,才开了学堂用以糊口。就这么一个老师,宋书生竟然没被耽误。他十三岁时,已经看过老秀才所有的书,老秀才建议他可以下场一试。

但在那一年,他舅舅忽然重病,他因为要照顾舅舅,就把院试错过了。

去年八月,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京城后,宋书生重新找了学堂。

他现在所待的学堂是一个姓傅的举人开的。

傅举人只开小班,只收他看得上的学生。宋书生都十七岁了还未下场一试,傅举人本来不想收他,结果见了宋书生一面,和他一聊天,傅举人立刻改了态度。

傅举人的能力自然比老秀才强多了,家里各种手抄的藏书也多。他对着宋书生很是大方,藏书都由着他看。宋书生跟着读书才四个月,整个人又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们当年去坪县时,手里的户籍就应当是真的,因为他们镇上的房子是买的,而买卖需要通过当地衙门。尤其是外地人在本地买房,户籍不能不验。”高小小说。

想了想,高小小又加上了一点自己主观的想法:“但宋书生的舅舅舅母是不是真正的柯石头和真正的孟小女,这就不好确定了。”

万商明白高小小的意思。

京城的北城那时那么乱,地动连着一场大火,死伤者无数。除非找到柯石头和孟小女当年的邻居,然后由邻居来指认,否则真不好说他们现在的身份就是真的。但是话又说回来,谁知道他们的邻居有没有死绝,如果有幸没死,又流落去了哪里呢?

关于宋书生亲生父母,他们一家住坪县时,邻居肯定问起过。

如果宋书生舅舅对此完全避而不谈,摆明了是有问题,说不定邻居会更好奇。根据高小小打探来的消息,宋书生舅舅只说妹妹早年嫁给了一个小行商,一开始以为嫁过去是做正妻的,但行商要两地跑嘛,后来发现他两头大,他妹妹是后娶的那个!妹妹大着肚子,一气之下难产,刚生下孩子就死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气不过,硬是把外甥抢了回来。然后没过多久,就听见说那小行商在路上被一群匪军抢劫打杀了。

按照舅舅这个说法,大家(包括万商和高小小)想当然就觉得他妹妹和他一样都姓柯,那行商姓宋。邻居还对着高小小感慨说,那亲爹一日没养过宋书生,他舅舅竟然还让宋书生跟着亲爹姓,为人真是不错,明明柯家自己的香火都还没有着落。

万商道:“小行商?又恰好在乱世被打杀了?所以他亲爹的消息没法查探了?”

高小小心说,这宋书生的身份,最好是真没有问题。但假使他身份有问题,那么想找出他真正的身份,也不太好找了。不得不说,他舅舅舅母还是有一些成算的。

万商按例打赏了高小小,嘱咐他这事不要往外说,才叫人离开。

然后她沉思片刻,决定起身去云夫人的院子里逛一逛。正好今天放晴,虽然还是冷,但有阳光,叫人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万商走到时,云夫人正在和万喜乐下棋。云夫人的棋力虽然不怎么样,但万喜乐是个新手,因此她还能逗着小姑娘玩儿。

见太夫人来了,云夫人连忙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我正好溜达溜达锻炼身体,走走路有益身体健康。”万商笑着说,“我看看你们下棋。这个,我是一点都不会的。”像这种黑白围棋,万商就知道被黑色棋子包围起来的白色棋子会从棋盘上被拿下,反之也一样。除此之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看着,她竟是也看出了几分乐趣。

最后果然是万喜乐输了。

小姑娘笑着说:“我今天跟着道人合香,有一味特别喜欢,我去找来点给姑姑闻一闻。”说着就下去了,把空间留给万商和云夫人,显然是猜到她们有话说。

万商就把调查来的关于宋书生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云夫人略一沉吟,道:“太夫人您有什么安排,直说便是。”

万商说:“我觉得此人……学问确实没得说,为人……至少明面上很正派。但如果觉得他有问题呢,他又确实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他接近舒儿,究竟是真的一见如故,还是别有用心,短时间里不好分辨。”

“所以……”

“但此人就算身份有异,应该也不会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因为当时东西两城基本没有发生骚乱……”万商分析说。

如果宋书生来自高门大户,甚至来自前朝宫廷,那么在没有发生骚乱的情况下,这些地方都戒备森严,只靠着他舅舅舅母两个人,根本没法把孩子抱出来。而如果舅舅舅母当时还拥有其他人手,那这些人手又去哪里了呢?人越多越瞒不住秘密。

万商猜测,宋书生很可能原本就生活在南北城,是那种戒备不算严的小门小户。天降灾祸时,南北城乱得不行,这才方便他舅舅舅母抱走他,还重新弄了身份。

万商认为就算宋书生的舅舅在某些事上说了谎,但谎言中也会藏着一分真实。无论宋书生的亲爹是不是那个小行商,都可以判定他舅舅对他亲爹充满了厌恶。这意味着他舅舅选择站在宋书生父族的对立面,他试图带着宋书生一起反抗他的父族。

这个时代讲究父为子纲,父族天然拥有对一个孩子的“处置权”。

所以,如果宋书生真的来自高门大户,瞧着他舅舅舅母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奇货可居,他们很疼孩子。那么,为了孩子的安全,为了对抗高门大户,他们完全可以彻底离开京城,再不出现。但他们好像就安心在坪县住下了,并不担心会被人找到。

“总之他就算有问题,也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万商先说了自己的判断,又说,“既然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再安排人看着些,哪怕他真别有用心,也出不了事。所以我不打算提醒舒儿。如果他找上舒儿果然没好心,看舒儿能不能自己慢慢发觉。”

云夫人明白万商的意思了,赞同道:“咱府上虽在守孝,也不是彻底就沉寂了。一个小书生而已,真藏了坏心思,还怕他不成?就把他留给舒儿,让舒儿历练吧!”

见云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万商松了一口气,又解释说:“主要舒儿过了年也十四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是想走文官之路,以后还要碰到多少心怀叵测之徒呢?总不能每一次都是我们替他筛查、替他把关。那固然是安全了,但他又如何成材?”

尽管理由正当,她没有对詹木舒不好的心思,但毕竟云夫人才是亲娘,所以万商会主动来找她解释。要不然,万一人亲娘关心则乱,大家生出误会,这就不好了。

误会不利于府里团结!

云夫人自是明白万商的善意,感激一笑。这就是她一直认认真真教导万喜乐的原因了,因为太夫人也在用心善待詹木舒。对外头的事,她看得总没有太夫人透彻,但只要太夫人认真解释了,她竟然也能听得懂。她知道太夫人的安排确实是妥当的。

回荣喜堂的路上,万商正好遇见木蕾,就招呼了一声。

木蕾最近一直在和她亲娘信件往来。

关于刺绣精品班这事,她亲娘一开始果然不敢答应,倒也不是自持身份,而是担心自己会误人子弟。在木蕾的再三劝说下,她娘终于点了头,说只要有学生送来,她就认真教。这事算是落定了。她们母女却还是忧愁,愁的是另一件事,就是那位从族里过继来的嗣子,怎么还没有被送到京城里来?她们担心族里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虽说冬季不太能行远路,但这更多是针对水路来说的。水会结冰。

木家一族的老家和京城之间都是陆路,有官道,按照白日赶路、晚上休息来算,十天左右差不多就能到。来回就是二十天。可现在年前年后都算上,时间早超了,就是不见人回来。

“不会是老家那边知道木丛被过继了,就拦着不给我娘过继真正的嗣子了吧?”木蕾不吝把木家往最坏了想。

万商想了想说:“应该不会。木丛能过继是因为巴上了苟大太监。而我们毕竟是侯府,他们还不敢因一个大太监就对上侯府。更何况苟太监都没反对你娘再过继一人。”

木蕾眉头轻皱:“哎,这事一日不落定,我这心就一日放不下。”

好在,又过了两日,被万商派去木族老家的管事就带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回来了。两人风尘仆仆的,身后还跟着一辆装满东西的大马车。管事领着孩子先来安信侯府给万商磕了头,也是叫万商认一认人,再让木蕾看一看,顺便也让孩子休整下。

这日傍晚,孩子连着那一马车的东西就被送到了木蕾亲娘那边去。

把孩子送走后,万商招了管事问话:“那孩子身上怎么还戴着重孝?”看孩子的装扮,明显就是死了至亲还未过百日。也就是说,他刚失去家人,族人就把他过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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