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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在场,沉默即将来临,杨枝半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在下一秒扬起一个笑,对慕留讲出了这顿饭上的第一句话:“考试顺利。”

慕留跟两人说了句“谢谢”,背着包走了。

下午,杨枝又来图书馆和程唯自习。

程唯在那一边准备面试,杨枝在这一边学r语言。她研究生读的是国际经济政策,学校里提供两门定量的课,stata和r二选一,杨枝选了第一个,又放不下第二个,于是r就成了她自学的内容。

代码有趣但枯燥,杨枝学完这一节,合上了电脑,仰起脖子向上看。

一扇圆窗嵌在巨大的乳白色穹顶中心,可见天光。

穹顶下方,一个圆形大厅被高耸的罗马柱环绕,装饰简洁,墙壁纯白。

杨枝想,怪不得叫“reading room”,真是个适合专心读书的好地方。

可她却不专心地想起那个很会读书的人。

她收回下巴,对程唯耳语:“贵校图书馆真不错。”

“你去看过隔壁的图书馆了吗?我觉得更好看。”

“没有呢。”

“你没跟你那个同学联系,让她带你逛一逛?”

“联系了,她也挺忙的,过两天吃个饭。”

程唯回想一遍,发现了一件事:“你是不是对参观学校不感兴趣,mit也没见你怎么逛过。”

杨枝答得理所当然:“参观完也不会变成我的学校。”

“…怎么这么像咱学校扫地大爷说的话,天天给那些家长气得要命。”

杨枝没理他,她拿起了手机,因为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

点看一开,是维也纳的实习offer。

这份联合国的工作她期待了很多年,也努力了很多年,未知和惊喜早就在路上消失了,而且实习对杨枝来说本就不难,她申请的几个岗位又和专业的匹配度很高,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唯一的悬念是什么时候收到offer。

现在她收到了,心里高兴又平静。

“我女朋友怎么这么棒?”程唯悄悄夸着杨枝。

“正常发挥。”

“那你打算接吗?”

“再等等其他的。”

“这个联合国的实习,你是只能申请欧洲的吗?还是全世界都可以?”

“哪都可以。”

“那美国也可以?”

“可以。”

话题点到为止,一个去刷题,一个去学习,谁都没再往下聊。

第二天,程唯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学校,说是要和他的合作伙伴讨论项目。杨枝没跟着一起去,因为她今天上午要待在家里打几个电话。

这个房子哪都好,就是卧室里没有桌子,她只能去外面的餐桌上办公。

杨枝照例睁着眼躺在床上,想等慕留出了门再起床活动。可一直等到七点半,房间外面还迟迟没有动静。

他昨天刚考完试,又约了朋友出去玩,也许昨晚根本没有回家。至少,她凌晨十二点半睡觉的时候,他还没有回家。

杨枝这么想着,打开房门,看向玄关——

地板上整齐地摆着一双深蓝色拖鞋。

杨枝如释重负,她把头发梳成利索的高马尾,吃了两片吐司,坐在餐桌边打了第一个电话。

妈妈和爸爸向来睡得早起得早,前些年每天凌晨两三点就要去批发市场进货,所以晚上不到八点就要准备休息了。这几年有了杨枝的帮衬,水果摊变成了水果店,爸妈不再像从前那样辛苦,但基本也会在九点左右睡觉。

杨枝赶在国内八点之前拨通了电话。

屏幕里出现了一张中年女人的脸,是杨枝的母亲。母亲的名字是徐春梅,和杨枝的父亲刚好组成“杨梅”两个字,所以他俩总是笑称,是因为名字起得不好才卖了大半辈子的水果。由于常年在不见阳光的菜市场起早贪黑地工作,母亲的肤色略显苍白。

“妈妈,”杨枝笑着跟手机上的女人打着招呼,“你们还没睡吧?”

母亲笑得和蔼,讲着方言:“没得没得,你爸也没睡,店里明天不用进货,今天晚上有空。”

杨枝点点头,“最近店里怎么样?”

“好得很,前几天三十几度,光西瓜就卖了差不多一万,还有桃子啊樱桃啊葡萄啊,都卖得特别快,”徐春梅话音一转,惋惜道,“我和你爸昨天还说呢,杨枝最喜欢吃的枇杷也有了,你也吃不到,法国那边有没有枇杷?”

杨枝嘟着嘴摇头,“没看到呢。”

就算这些天超市真的卖枇杷,她也没空去看。

因为吃不到,所以她干脆挑三拣四起来,“这个季节的枇杷不如冬天的好吃,最喜欢过年那一阵的。”

“好,等你过年回来吃,我和你爸给你挑全批发市场最甜的枇杷。”

可杨枝还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家过年。

她“嗯”了一声,对母亲宣布好消息:“妈妈,我昨天收到了联合国的录取通知,去奥地利实习。”

徐春梅又惊又喜,“联合国?就是那个联合国吗?哎呦,这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吗?”

杨枝一乐,“对。”

“老杨——”妈妈对着屏幕外面吆喝,“你先别算账了,快过来,杨枝要去联合国了!奥地利!”

母亲的身后多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剃着寸头,止不住地咧嘴笑:“我姑娘就是优秀。”

又疑惑道:“乖乖,我怎么记得联合国在美国呢?”

“总部在纽约,”杨枝一五一十地回答,“我这个是联合国下面的一个机构,叫‘工业发展组织’,这个机构的总部在维也纳。”

老杨缓慢跟读了一遍:“哦,工业发展组织,那就去那边工作了?研究生呢?已经毕业了?”

父母对她的学业几乎一窍不通,杨枝耐心地解释:“这个不是正式工作,是实习,我们学校研二的第一个学期没有课,规定我们要做实习,六个月做完再回学校接着上课。但是我还没决定要去,想再等等其他的。”

“哦,六个月也行,别的也行,我俩什么也不懂,你自己拿主意。”

“好,等我决定下来再跟你们说。”

父母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和程唯好好发展,顺带数落了几句杨枝那位三十好几岁的小姨。

杨枝一一应下,转过来嘱咐爸妈:“你俩也得注意,人来人往的,记得勤换口罩。还有,现在水果好卖,你俩要是想多拿几箱就拿,贵的好卖就拿贵的,钱周转不开的话就告诉我。”

妈妈赶紧回绝:“够的,你挣钱这么辛苦,你好好存着。我俩好得很,生意也好,不缺钱,你就安心学习,做你的事情,别惦记着我和你爸。”

她说“好”。

一直到挂掉电话,杨枝都没有告诉爸妈,她来了美国。

也许下一次来美国的时候她会说,但这一次她不想说,一个奥地利就够了。

她点开手机,找到“徐春梅”,转了五千块钱过去。

杨枝从沙发上坐起来,喝了两口水,打开了电脑,刚要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学生却发来了消息,说她临时有事,申请的咨询能不能改成明天。

这种事当然不是第一次发生,杨枝跟学生重新定完时间,两个手肘杵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对着墙壁发呆。

更准确地说,是对着慕留卧室的门发呆。

安排紧凑的时间表上突然空出来一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想来想去,决定学学她的破法语。

杨枝连上电视旁边的音响,放上一段法语新闻,站在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听到语速没那么快的句子,她就试着跟读一遍。

她微微扬着下巴,闭着眼,好像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阳光静悄悄地绕过她,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纤长的影子。它随着杨枝轻轻晃动,在那扇门前若即若离,似敲非敲。

听了四十分钟,杨枝头昏脑胀地关上广播,趿拉着拖鞋走进卧室,躺到了床上。

因为没有关门,所以视线刚好能看到玄关的那双蓝色拖

杨枝叹了声气,打开日历,一天一天地数。

还有五个晚上,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就要见到江珠了。

经期也要结束了。

她陷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一阵并不悦耳的音乐。

她按掉了闹钟。

十点了,她要起来学习了。

杨枝端坐在餐桌前看电脑上的代码,眉头越拧越紧。仗着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随心所欲地发表感言:

“看不懂。”

“这个也看不懂,好生气。”

“这个注释跟没注有什么区别?”

“这个函数又是干什么的?”

“能不能说人话?这也能出来教课吗?”

“r语言,法国语言,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杨枝嘴上吐槽,手上搜索,把没搞懂的问题标出来,发给了程唯。程唯研究生读的是商业分析,r很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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