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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呵。”他散漫地冲楼下挥了挥手,“刚从车站回来呢?”他趴在窗前, 林舒昂手里拿着车钥匙, 抬头看了他一眼, 幅度极低地点了点头。
蒋恪宁回去这事本来就不算秘密,邓安绍只是面上不显,实际上他俩那点儿动向他一清二楚,想到这里他眸子一沉。
“邓安绍!邓安绍!”林舒昂在楼下叫了好几声,结果他眼睛定定地不知道看着哪里, 总而言之是神游天外去了,她撇了撇嘴, 把手里的钥匙往包里一扔,上了楼。
“这么快就上来了?”反应过来的邓安绍率先开了门, 林舒昂一脸嫌弃:“刚刚在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邓安绍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旋即摇了摇头:“还能想什么?想你的小情人走了你会无聊,想着不如带你出去玩儿一圈?”
林舒昂嗤笑一声,用一种看稀奇玩意儿的眼神打量着她哥,松松垮垮往门上歪着一站,那小挎包直溜溜地从肩上滑到了她的肘部,邓安绍摇头笑笑,给她把包接了过来。
“甭用这样的眼神儿在我身上打转,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疼你我疼谁?”此话一出林舒昂更是吃了一惊,“你真想带我出去转转啊?”
邓安绍一挑眉,连声调都高了几分:“不然你以为呢?”
“嗨!”林舒昂往沙发上一躺,用那大白鹅的软枕往自己的头上一蒙:“我不去。”
邓安绍给她把拖鞋摆正了,顺势就坐在了她身边,一声不吭地往她的水杯里倒了一杯水,“难舍难分?”
林舒昂唰一下,就将那抱枕砸到了他身上:“说什么呢!”
她声音闷闷地,凑到邓安绍跟前,后者给她递了一杯水,她咕噜咕噜,一大杯就这么喝完了,擦擦嘴又躺了下去,嘟囔着:“只是刚分开,不太习惯。”
“我看你跟我分开挺习惯的。“邓安绍逗她,又招一记白眼。
“也不说去别的地方了,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就带你出去逛逛。”这会儿倒是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了,其实林舒昂仔细一想,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跟自己兜底。哪怕被带到了南方去了,自己这边该管的事一直没落下过,林舒昂对邓安绍是很亲近的。
这种情绪的口子一旦打开,就有些潮涌一般。她叹了一口,“林江江。”
“嗯。”邓安绍看了她一眼,将她额前的碎发弄开,语气有点无奈:“怎么了?”
林舒昂犹豫了一下,道:
“其实在蒋恪宁出现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靠最信任的男人就是你,虽然我以前讨厌过你,但是不得不说,你在我前半生确实无可替代。”
邓安绍倏地就笑了,兄妹俩四目相对,竟然都这样坦诚。
“那现在最可靠最信任的男人是蒋恪宁了?”
“爸爸呢?”
林舒昂躺着,邓安绍看过去,她的眼睫毛扑闪扑闪,还像小时候那样,那样稚嫩,会扯着他的衣服,朗脆地叫:“哥哥。”时间一晃,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我不喜欢爸。”林舒昂说的很直接,然t后一顿:“蒋恪宁就是蒋恪宁,在我心里你们不用比较。”她似乎很是犹豫,也很是难以启齿,但她再难以启齿也启齿了:“我很难想象我会跟一个人朝夕相处到这种程度,我也很难想象有一个人真的毫无保留地在我身边陪着我。我知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但所有时间所有过去,加起来,算起来,论迹论心他从来只确切地爱过我。”
邓安绍静静地凝视着林舒昂,她看上去表情有几分苦涩,就连说话时都带了轻轻的颤抖:“我也很难想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真心。”
邓安绍将林舒昂轻轻搂进怀里,用手拍拍她的后背,看着她一瞬间的迷茫,心里也有些郁郁和心疼,犹如十几年前的一枚子弹正中额心,他也是刚反应过来,原来父母之间这段关系,对舒昂造成的阴影有多大。
“不管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心,我都在你身边呢。”破天荒的没有讽刺,语气温和地哄着她。
邓安绍看着对面的墙上时钟的秒针一秒一秒走过,“他几点到?”
林舒昂敛眉垂首,“七个多小时,到了还要转绿皮。”
看,这些小事不是记得很清楚嘛?邓安绍失笑,“你只惦记他的好,你对他又差在哪里了?”
“我当然也很好!”林舒昂脱口而出,邓安绍看着她又神采奕奕了起来,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好了,出去逛逛?晒晒太阳?”邓安绍已经起了身,将衬衫往下扯了扯,挺括的白衬衫被林舒昂一蹭,现在印痕迭生,好在他不是那么在意外在的人。
林舒昂摇了摇头,“不想去。”
“行,那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吧。”邓安绍不拖泥带水,拿了车钥匙,给她又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完进了卧室才慢吞吞地出门。
临走前,又接了一个电话,邓安绍从最开始的无奈,变得越来越生气:“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怕林舒昂在房间里听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等他到了楼梯间,声音顿时拔高:“您还嫌她过得太舒坦是吗!”
电话对面也默了一阵,只有一个听上去还算温柔的女声,略带着强硬,商量着说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不行。”邓安绍斩钉截铁,在说完之后立马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绿皮火车啷啷当当地停靠在了终点站,下车的人比上车的少了几倍,只剩下零星几个。这熟悉的站台,有些破旧的建筑,都是蒋恪宁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他出站的时候给林舒昂发了一条消息,报了一个平安。等他被接到之后,手机暂时就会被收起来,用不了了。
面前晃过的是背着大包小包的归家客,军区牌照的大吉普就停在出站后不远处的马路上。这边大多都是朝鲜族人,也有不少上几代迁居过来的汉人。
蒋恪宁上了车,开车的是个愣头青,看上去也是刚过来没多久的样子。首长只是说去接个人,小伙子下意识就觉得是个大人物,后来看见蒋恪宁之后还为他的年轻狠狠震惊了一把。
称呼在嘴边打了个转,凭着兄弟间的关系网知道的小道关系,让他犹豫不决地叫了一声:“营长?”
蒋恪宁也是一愣,在后座上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小愣头青。他上车前明明记得这个人他没有见过,难道是他记错了吗?
可一看后视镜,又确确实实没有见过。
“嗯。新来的吗?”蒋恪宁接了话茬。
小伙子见没叫错人,整个人变得尤为兴奋:“是!是!新来的,来了之后就听见了您的事儿,我们都很佩服您!”小伙子极具话痨天赋,几句话就跟蒋恪宁聊了一个自来熟,将他走后营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其中夹杂不少个人情绪。
“听说那时可危险了!”小伙子津津乐道,眉飞色舞:“冯哥就差一点儿就被‘那伙人’给毙了,是您一枪直接爆头,救了冯哥一命!”他唾沫横飞,将那时的险峻放大了好几倍:“冯哥说他当时一抬头,面前那人脑浆和鲜血混作一团,又恶心又刺激,那人临死前眼睛还睁着,看着您。”说到最后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蒋恪宁也只默默地听着。
这是他来延边两年的事,那会接了任务带了人出去,没想到他们人远比自己的人多,子弹没有太足够,但最后差点肉搏,以命换命。
冯哥是冯舜宇,他之前的副营长,那时候也确实千钧一发,蒋恪宁没有别的办法,与其说是殊死一搏不如说是赌了一把。
后来冯舜宇被救,蒋恪宁带人休整,第二天一锅端,只是代价是损失了一个兄弟,年龄最大,比蒋恪宁还长五岁,那次回来的时候整个营氛围都极差,甚至有人因为这件事去了好几趟军医那儿做心理咨询。
目光一错,车已经经过了烈士陵园,雪松棵棵挺拔,亭亭如盖。
只一个交错的时间,车已经驶了过去,蒋恪宁回过头,只看见路过的一辆辆车。
小伙子在后视镜悄悄看着这位年轻的军官的动作,心中仍有好奇,“您是在看刚刚那座陵园吗?我可以调头回去。”
“不用,先回去吧。”蒋恪宁摇了摇头,躺在哪里的兄弟,五年,三个。每一个都是蒋恪宁不愿触及的痛,这次回来,他有很多时间。
车驶过巡防营,通过了一重重关卡放行,他没想到的是熟悉的驻地里,熟悉的操场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在看见车身之后就对着这边挥着手。等到车开近了,蒋恪宁才看清那是谁。
他面色肃穆,喉间却哽咽,那人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的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