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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伦向前两步,似是嫌弃皇帝身上的怪味儿一般,在龙榻几步远处停下,冲永和帝轻淡一笑,“陛下勿要躁动,小心气大伤身。”

闻言,永和帝五指用力抓紧身下布料,干枯的手背上青筋乱跳,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拿魏伦没什么办法,只能拿拳头胡乱捶打床榻,嚷嚷着要见周二郎,要见二皇子。

相比永和帝的狂躁,魏伦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开口:“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替您操劳着国事,怕是抽不出时间来见您,至于二皇子——”

魏伦轻轻勾了勾嘴角儿,继续道:“二皇子如今已经被您册封为皇太子了,正迫不及待等着您给腾地儿呢,他哪有心思来给您尽孝呢。”

“呵~。”魏伦声音极轻的,带出嘲讽的尾音。

“逆臣贼子!拉下去,拉下去!”

“给朕千刀,千刀万剐……”永和帝嘴唇哆嗦,气得语无伦次。

魏伦淡淡一笑,“看到陛下这般绝望,老奴突然间就想起当年一些往事,陛下可还记得老奴并非是自愿做太监的,老奴那时也如同陛下这般绝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永和帝怔愣了一下,浑浊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些什么——魏伦是被他强迫自宫的。

因为他需要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无根的太监最是合适不过,魏伦能干且忠心,用得也顺手……

他想起魏伦每次表忠心的时候,总喜欢说:老奴是无根之人,从进宫那天起就无牵无挂,心中只有陛下您一人,除了依靠陛下,奴才还能依靠谁呢?

——原来那些都是反话。

不理会永和帝的错愕,魏伦微微俯身,轻轻替永和帝理了理被面,淡淡道:“陛下觉得魏伦对您有用,就让魏伦做了太监;如今又觉得离不开周大人,便赐他一杯毒酒,让他给您陪葬;”

“陛下的赏识和看重,让人承受不起呢。”

说完,魏伦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宫。外面阳光正好,他终于为自己报了仇,可他的一生却早就被毁得面目全非,无儿无女,孑然一身。

许是白天刺激太过,半夜里,永和帝突然情况不妙,面色灰白,呼吸急促,口中吐着白沫。

宫中御医匆忙过来查看,见此情形,冲魏伦摇了摇头,道:“撑不过今晚。”

魏伦垂眸不语,半晌后,摆了摆手,命人速去通知周二郎。

周二郎接到消息后,却没有立即进宫。

消息是真是假,魏伦是否被人胁迫,都未可知。

他自然不会犯徐庚和端王的错误,做好后手以防不测。

二郎嘱咐萧祐安看顾好家里人,倘若看到皇城中有烟火信号放出,则立即带人从密道出城。

萧祐安点点头,叮嘱他行事小心。

辞别萧祐安,周二郎带着大哥以及胡安从府里出来,先去了一趟锦衣卫,带上精锐心腹,这才快马加鞭赶往宫里赶。

到了宫门口,周二郎把锦衣卫的兵符令牌交到周大郎手上,道:“大哥勿要担心,如今整个朝堂以及皇宫都是我的人,此番布置只是以防万一,半个时辰之后,胡安若出不来送信,大哥便率人闯宫。”

大郎什么都没说,目光直视二郎,双手用力握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一切叮嘱和关心都在不言中。

周二郎点点头,带着胡安策马上前叫门,守门之人自然认得他,忙小跑着打开宫门相迎,把人放进来,复又迅速关上。

伴随着一阵吱扭声,宫门一点点闭合,将周二郎的身影隔绝在宫门之后,大郎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

皇宫内,君臣终于再次见面。

只不过这次是周二郎站着,居高临下,有些怜悯地瞅着龙榻上奄奄一息的永和帝。

见到周二郎,永和帝灰败的眼珠突然迸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光亮,胸腔剧烈震颤,发出含糊不清的喘息声,他着急地蠕动嘴唇,拼命想质问什么。

周二郎万万没想到永和帝吊着一口气儿见自己,是为了来兴师问罪,果然和端王赵修远是一家人——没有一丁点儿自知之明。

周二郎开口,声线淡淡,“玉殿传金榜,君恩赐状头。慷慨丈夫志,生当忠孝门。”

“陛下,周凤青当年一腔热血忠君报国,难道不是您逼着臣一步步学会尔虞我诈,玩弄权谋之术的么?”

“所以,周凤青也罢,徐庚也罢,端王也罢,哪怕是太子,都是被您一步步逼到了谋反的绝路上,凡事皆有因果,陛下与其责怪臣,不如反省己身——”

噗!永和帝猛地一口鲜血喷出,随后头颅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无力地垂落在枕头上,身侧手指尖微微动了动,最终归于平静。

一切安置妥当,周二郎面无表情地走出寝殿,命魏伦传令下去,“皇帝驾崩了!”

很快,宫中就哭成一片,二皇子跌跌撞撞跑来,差点儿撞到周二郎的身上,“大人,父皇他……”

他眼里闪着疯癫与热切,唯独不见一丝悲伤。

周二郎面色沉痛,微微颌首。

二皇子忍不住抓住周二郎的衣袖,颤声道:“大人,那我——”

周二郎打断他:“太子还是先进去为先帝守孝,免得被人说是不孝。”

他声音不大,语气亦不算严厉,目光中的冷冽和压迫却叫赵正桓无端畏惧,不由目光躲避。

周二郎见他露出怯意,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道:“进去吧。”

赵正桓点头,他发现今日的周大人似乎与往日不同,可能是父皇突然驾崩,心情不好吧,他未及多想,匆忙往先帝宫中跑去。

进到大殿中,赵正桓除了知道跪着哭,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直到周二郎再此进入殿中,他才彷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周二郎率群臣哭丧完毕,有条不紊地安排太子在先帝灵前继位,百官就地脱下哭丧的衣服,换上吉服,去太极殿举行登基仪式,接受百官朝拜。

先皇遗旨,新帝年幼,晋封周凤青为摄政王,辅助新皇总管朝政,有听政、议政、监政之权,为表尊崇,特赦免其朝拜之礼。

周二郎站在新帝身侧,与其一同接受了百官朝拜。

至此,周二郎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是这个国家的真正掌舵人。

冯明恩不明白周二郎为何不趁此上位,辛辛苦苦忙活一场,白白让赵正桓渔翁得利,捡了大便宜。

冯明恩不明白,萧祐安也不理解,他对周二郎的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气急败坏跟周二郎吵了起来。

“周二郎,我真是高看了你,你可真行,关键时候你上不去,你还是男人吗,你就这点儿出息,那把椅子烫屁股是么?!!!”

周二郎懒得跟他解释,挑眉道:“岳父大人冲我发的哪门子脾气,我姓周不姓萧,一没义务替你复辟,二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好像也不是岳父您吧?”

萧祐安老脸一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周二郎:“不劳您操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萧祐安无语望天,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求人不如求己,难道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吗。

正绝望悲愤之际,就听周二郎道:“我与岳父做笔交易,你把钰哥儿的病治好,我随时把龙椅拿回来。”

萧祐安气结,“……你以为我不想治好!”

周二郎抬腿往外走,甩下一句:“我会出银子建医馆,汇集天下名医,岳父作为负责人,带头儿研究为钰哥儿治病的良药。”

周二郎不着急现在登基,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在内。

一来他虽然收编了端王和徐庚的势力,但毕竟时日尚短,如何能与人家深耕多年,亲戚连亲戚,门生连着朋友,外带联姻加持的关系相提并论。

如此一来,人心不齐不说,真遇见大事,绝对都是墙头草,靠不住。他势头猛的时候自不必说,可一旦出现颓势,结果几乎可以预见了。

二来,赵氏的宗亲和外封藩王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真要逼急了,联合起来搞事情,绝对也是个大麻烦,战争一起,又是民不聊生。

还是那句话,小火慢炖,静待时机。

他要的不是天下大乱,他要的是平稳过渡。

大干朝的老百姓可再禁不起频繁折腾了。

天气渐凉,空气中已经有了几分秋意,兴许是心结放开,情绪好了,胃口就慢慢变好。

胃口一好,身体便也硬朗了些,最主要他现在睡眠变好了,大约是睡得好,头疾犯的频率竟也明显减少。

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新陈代谢好,又在生长发育中,周锦钰的气色越发好了。

他脸上也有了一点儿孩子该有的婴儿肥,别人都是俩酒窝,他只有浅浅的一个,却好看得紧,谁见了都得夸一句:这是谁家的小少爷,是观音娘娘座下的小金童吧。

钰哥儿哪儿都好,就是孩子最近让大哥带的多少有点儿野。周二郎闹心。

不让吃辣椒,偷偷摸摸吃了。

不让玩儿水,大哥竟然偷偷带着学凫水,说是若是早些教会钰哥儿凫水,就不会有端王府那当子事儿,男人读不读书另说,学会生存本领是必须的。

周锦钰其实在现代是会游泳的,只是上次掉入湖中正好是冬季,天寒地冻被冷水一激,喘症犯了。

自打那次以后,身体越发不好了,他不认为自己的体力可以支撑游泳,所以从来都没尝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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