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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来不会是个大奸臣吧?”

“呵……”

周二郎轻笑一声,淡抿了薄唇,俯身点了下儿子的小额头,“小娃娃知道什么叫忠臣什么叫奸臣,爹能保护你就行了。”

“爹,我走累了,你背我。”

“钰哥儿不是嫌丢人要自己走嘛。”

“背着和抱着不一样。”

“噢?如何不一样。”

“别人看不到我的脸。”

“……”

周二郎哈哈大笑,他说,“好。”

昔日他人的一句话就可决定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今日自己已经有了自保甚至对抗的能力,来日自己的一句话或可掌控他人生死——这,大概就是权力的魔力。

至于什么忠臣奸臣……

谁的标准?谁来界定?

这世上又有几个真正的明白人。

周家父子下车半天了,林氏终于完全琢磨过味儿来,一张脸气得铁青。

冯浩更是生气,因为周锦钰从始至终连吭都不吭一声,只会扑闪着他那双大眼睛躲在他爹身后。

如果说一开始他并没有真的想让自己爹对付周二郎,那么现在他恨不得自己爹马上把周二郎给治了,到时候看周锦钰还往哪里躲,周锦钰越不愿意搭理他,他就越难受,他愿意和对方玩儿,对方却每次都对他视而不见,简直要气死了,他迫切想要看到周锦钰求他的样子,想要周锦钰知道他的厉害。

周锦钰若知道冯浩内心的想法真的要被这小孩儿扭曲的三观惊到了,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八月十五这天,周家张灯结彩,从早上起来几个小丫鬟就开始忙碌着收拾今天中午的食材,周凤英亲自下厨,老太太和云娘也过来打下手,这是一家人来京城后过得第一个团圆节。

周二郎特意邀了薛良过来吃饭,一开始薛良还不大好意思,大过节的,人家一家子欢聚,多他一个外人总是有许多不便。

周二郎轻笑了声,道:“行了,别跟这儿矫情,我没把你当外人,家里人更没把你当外人,偌大个京城,也就你这么一个兄弟。”

一番话把薛良说得快要落泪,今非昔比,二人如今的地位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二郎对他却一如从前,亲自上门来接他就不说了,就冲刚才这番话,是经得起富贵考验的真兄弟无疑了。

两人往外走着,薛良道:“二郎,过完中秋,我可能就要调任回地方了。”

一开始薛良被分配到户部见习还满心欢喜,谁不知道户部既管钱财又管粮食是个大肥差,但真进到里面,才知道太天真!

不出意外像他这种没有后台没有关系的人,也就是别人挑剩下了,给分配到个穷乡僻壤完事儿,还不一定是什么要紧的职位。

周二郎听出他话里的沮丧,轻拍了下他肩膀,“哪儿都不用去,安心在京城呆着。”

闻言,薛良猛得侧目,“二郎,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二郎:“前几日,得皇帝召见去南书房,正赶上陛下冲户部李尚书大发雷霆,我忍不住多嘴说了两句公道话,顺道替李尚书解了围,他不能白欠了我一个人情吧?”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薛良又不是傻子,敢在皇帝盛怒之下出声,还成功让皇帝熄火,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吗?

弄不好他自己都有可能被皇帝迁怒,且二郎这人一向不喜欢多事都,这次为了自己竟然如此冒险,这叫他如何才能回报。

薛良感激涕零,只能说他太不了解周二郎,皇帝盛怒不假,但盛怒之下失手砸了户部尚书的脑袋,还给弄得鲜血淋漓的,心里那口气儿出了,又生了悔意,毕竟户部向来忠心,是自己坚定的拥护着,但砸都砸了,他乃堂堂一国之君,也不可能屈尊向臣子道歉。

周二郎从皇帝细微的动作里瞧出了端倪,顺水推舟站出来替皇帝搭了个梯子,顺便让李尚书欠他一个人情,同时也就解决薛良的留任问题。

他愿意这么卖力帮薛良,除了要建立自己的班底,最主要是薛神医救了钰哥儿的命,事关儿子身上的因果,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就算是替钰哥儿报恩了。

至于什么兄弟——

想让周二郎认你做兄弟,你得先替他两肋插刀再说。

所以,薛良这边认为是他们之间深厚的同窗兄弟情分起了作用,属实自作多情。

薛良冲周二郎深施一礼,说了声“大恩不言谢。”

周二郎扶起他,“都是自家兄弟,何须这般客气。”

周二郎听儿子的建议给车夫张福放了假,今儿他自个儿驾车过来的,薛良那能让他给自己当车夫,快走几步抢着过去牵马,周二郎笑了笑,没跟他抢。

薛良要真让他驾车,那才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有前途可言了。

周家今日的午饭相当丰盛,鸡鸭鱼羊肉俱全,更有皇帝赏下的贡品南州云潮蟹,这种螃蟹个儿头超出普通螃蟹两三倍,味道极其鲜美,但却数量非常稀少,捕捉更是不易,每年中秋都是做为贡品专供皇家食用。

就算一桌人身为南州府人,不要说吃,见都没见过一眼的。

薛良重新认识了周二郎在皇帝眼里的受宠程度。

如此风头强势官运亨通的一个人,此刻也不过是个父亲,貌似看起来还挺卑微。

周锦钰要吃蟹黄,但周二郎认为蟹黄太寒,只从螃蟹的双螯中挑出一点蟹肉给他吃,周锦钰嫌不过瘾,皱着小眉头瞪他,周二郎用筷子夹了也就比黄豆粒儿大点儿的蟹黄给儿子解馋。

周锦钰兴许是觉得有外人在,默默咬掉周二郎筷子上那可怜的一点儿蟹黄,不吭声了。

薛良觉得二郎对待孩子这也太过小心翼翼,不过,想想倒也可以理解,二郎成亲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还是个病弱的,能不紧张嘛。

可对孩子控制欲这么强,搞得钰哥儿一点儿自由都没有,这要孩子将来叛逆起来,不得够二郎喝一壶的?

薛良有心私下里和二郎交流一下育儿心得,转念一想孩儿奴这种病治不了,当初自家大姑娘刚生下来,自己也和二郎一般小心翼翼,这种对孩子过度紧张宝贝的病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治好——再生一个!

不,看二郎这种情况,得生他三五个才能缓解。

中午吃饱了,晚上就不吃什么了,主要是跑出去赏月、逛街、放天灯、放水灯、捏兔儿爷,各种玩乐。

周二郎晚上还要参加宫中皇帝举行的夜宴,薛良告辞。

参加宫中的中秋祭月活动要穿正式的赤色罗织朝服,戴梁冠,脚下白袜黑履,朱云娘服侍他穿上,越发能感觉到夫君身上的威仪。

来京不过数月,眼前的夫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和自己嬉笑打闹的二郎了,他的人沉稳了,情绪也更加内敛,会不自觉把在外面的肃然带回家里,也就是对着钰哥儿的时候还能见到他情绪外放。

朱云娘想:她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她也得到了一些东西,如今荣华富贵的生活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不光有荣华富贵的生活,她再也不是以前周家那个默默无言存在感极低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伺候丫鬟,出门有车夫,她喜欢什么就可以去买什么,就算是在京城的夫人圈里她也妻凭夫贵,越来越有面子和地位。

周锦钰仰着头儿看他爹一身装扮,咯咯笑,“爹今天真好看。”

周二郎整理着脖领,眼尾低垂,扫了儿子一眼,倏然勾唇绽笑,“爹不是每天都很好看么,你是爹的儿子,也不差。”

这点周锦钰无法谦虚,他同时继承了周二郎和朱云娘的好样貌。

宫中宴会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身具诰命身份的女眷参加,云娘和钰哥儿是去不了的。

娘儿俩同一家人一同出去赏月、夜游安京城,周二郎嘱咐要看好钰哥儿,别让他乱跑,中秋夜街上人多嘈杂,拐子也多,钰哥儿这般年纪的又长得好,最容易被盯上。

周凤英受不了他这般啰嗦,“二郎,你就赶紧走吧,别误了入宫的时辰,咱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了一个孩子,再说咱钰哥儿可聪明着呢,能拐走我们的人还没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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