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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舅舅在他上学的时候打死了舅妈,又打了电话骗他回去,想让他当替死鬼认下舅妈的死。
阿喜当然不同意。
于是,他缩在角落里,嘴巴被黄色的胶布封住,手脚被折断,恐惧和疼痛之中只瞧见舅舅手里的那把菜刀还染着舅妈身上的血,狠狠砍向了自己。
疼痛只维持了一瞬间,紧接着脑袋咕噜咕噜滚远,他死不瞑目,变成了一只鬼。
生前他听说人死了以后要被带到地府重新转世投胎,但阿喜不太愿意。因为他不确定重新来一次会遇到什么样的家庭,万一他的父亲又是舅舅一般的人,他该怎么办?他不想赌,赌输了又是一条命,一点都不划算。
于是,当鬼差来找他时,他拒绝了投胎的邀请,没有回地府,就像一只野外的阿飘一样,成天在人间的各个地方飘来飘去的游荡。
他会去学校跟着学生上课,去电影院偷偷看一部鬼片,去当地有名的景点‘爬’山看日出。
后来觉得这些地方变得没意思,于是他选择离开居住地,跟普通人一样,开始‘旅游’,走遍了全国各地。
阿喜记得自己游荡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不小心飘到了堰河的一座山下,认识了江寅。
瞧见江寅的道士打扮,阿喜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但江寅看着他,却道:“你不用跑,我虽然是道士,但不会抓鬼。”
阿喜才不信。
他这一路上遇到过很多想吃了他的恶鬼,也遇到过好几个想收了他的道士,早就练出了防备心理。只是,当他跑了老长一段距离再回头,看到的却是江寅盘腿坐在草地上,静静望着远方的画面。
隔着那么长的路,阿喜好像还能感觉到空气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和难过。
阿喜离开的步伐变得迟疑,考虑了好久,他又重新飘回到了江寅的身边,小声地问他:“你在看什么呀?”
这里是山下,除了山就是山。
阿喜觉得没什么好看的。
但江寅却对他说:“在看那座山。”
真的在看山啊?
阿喜挠挠头,又问:“那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寅垂下眼眸,唇角像是扯了一下,但不是笑,他说:“把我从地狱里捞出来的人,就消失在那座山里。”
阿喜听不太懂这话,只大概猜到江寅有个重要的人在山里失踪了,于是他问江寅:“要我去帮你找一找吗?我是鬼,进山很容易,出来也很容易。”
不会被野兽攻击,也不会迷路……哦,可能会迷路,但是没关系,鬼迷路不会因为肚子饿而死掉,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出来。
但江寅拒绝了。
“不用了,其他人已经去山里找过了,没找到。”江寅没有再多说,而是起身拍拍身上沾着树叶草木碎屑的道袍,离开前偏头看向阿喜,提醒,“下次别人家装个可怜你就好奇凑上去,当心是哄骗你的陷阱。”
阿喜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然后跟了他一路。
即将抵达华清门时,假装没发现阿喜跟踪的江寅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阿喜无辜地眨眨眼,如实回答:“想问问你收不收小鬼,我看你很顺眼,好像跟着你也不错。”
江寅:“……我没那个本事。”
他不懂符箓咒术,没法利用符咒收服小鬼。
但阿喜却道:“没关系的呀,我主动跟着你就好了。下次你遇到大鬼,我还能保护你呢。”
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拍拍胸口。
江寅面上对此不置可否,心底想的却是——才怪,这小鬼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能保护他有鬼了。
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产生拒绝的想法。
他收下了阿喜,并将他带回到了华清门。宗门的师叔以及其他师兄弟瞧见他背后跟着的害羞小鬼,纷纷露出讶异神色,当听到小鬼说“我是江寅新收的小鬼”以后,讶异的表情转成了惊喜,纷纷恭喜江寅,显得十分热情。
就连阿喜也收到了许多的礼物,说是欢迎他加入华清门。
阿喜跟在江寅的身后,捧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开心地对江寅说:“江寅,你们宗门的人也太好了吧?我上次路过一个宗门的时候,他们的人可坏了,说要把我抓走给他们饲养的恶鬼当食物!好在我跑得快,没让他们得逞。”
江寅虽然性格孤僻,也不爱跟宗门的师兄弟们相处,但宗门如何,他都看在眼里。
因此听到阿喜的话,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是,师兄们还有师叔们人都很好。你要是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们,他们不会拒绝。”
“我不能找你吗?”阿喜问。
“可以,但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江寅实话实说。
阿喜闻言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来找你,你去找你的师兄弟。”
江寅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阿喜,因为这种行为繁琐又显得没必要,直接找师兄们显然更方便,速度也会更快。但阿喜却以一句“我跟你的师兄弟又不熟,我害羞”给拒绝了。
江寅隐约猜到阿喜似乎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师兄弟,性格别再那么阴郁孤僻。
他沉下眼眸,没有多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应了一声好。
但阿喜来华清门这么久,除了最初几天缠着他去找师兄弟,热情得要命之外,后来便莫名其妙地跟他一般,没那么活泼了。江寅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问过阿喜是不是在华清门住得不习惯,对方摇摇头说不是,又让他不要管自己。
江寅当然不可能不管他。
就像此刻。
他睁开眼眸,瞧见角落里的阿喜浑身瑟缩发抖得厉害,整只鬼蜷缩成一团,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江寅心中微惊,连忙爬过去想安抚他,但阿喜猝然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眸,一种完全不可能出现在阿喜身上的可怕气势在阿喜的身上爆发,直接将江寅给撞飞了出去。
江寅就是个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被这么撞了一下,后背又抵上桌角,喉间呕出血的同时,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阿喜的身上,哑着嗓音喊他:“阿喜?阿喜你怎么了?”
声音并不响亮,更因为沙哑而听得不真切,但奇怪的是,却格外清晰地落入了阿喜的耳中。
他呆愣愣地抬起眼眸,眼底浓郁的戾气中有清明一闪而过,张开嘴喃喃道:“江、江寅?”
江寅眼睛一亮,正欲开口,但阿喜眼中的清明却又迅速消散干净,可怕的戾气再度覆盖填满眼眶。
并且,他开始哀嚎,身上的鬼气一点点外溢,就在气息即将将江寅覆盖掩埋的时候,袇房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紧接着少年清脆的嗓音蓦地响起:“收!”
黑金幡旗落地,旗面无风自动,一缕一缕的黑色鬼气被幡旗疯狂吸收,不停地从阿喜的身上剥离开去。
阿喜的脸在鬼气缠绕中狰狞扭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抵过一声。那痛苦的模样落在江寅的眼中,他猛地扑了上去:“不……不要!”
及时赶到的元景和恒一见状,连忙抱住江寅的腿和腰,在旁边安抚:“没事的,阿喜不会有事的,容镜不是想杀了阿喜,江寅师弟你别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喜的尖叫逐渐虚弱下来,同样的,他身上的黑色鬼气也在一点点变淡。
当最后一缕强悍的鬼气被彻底剥夺时,一道沙哑陈旧的声音猝然炸响在几人的耳边:“该死!该死!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下辈子吧。”容镜嘀咕一声。
嘭,幡旗彻底将鬼气吸入,容镜反手将幡旗收好,再看向眼露迷茫完全没搞明白情况的阿喜,弯着眼睛跟他说:“没事啦,好好休息。”
阿喜张张嘴,正欲说话,却见已经挣脱的江寅扑过来,青年的眼眶通红,似乎想要碰他,又收回手,最终只哽咽着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事?”
阿喜摇摇头。
他挠着头,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经历一闪而过,最后呐呐道:“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
“嗯,梦到有个人叫我把好多符纸丢在了道观的好多角落……”阿喜说着,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问面前的几个人,“所以我到底怎么了?”
冷静下来的江寅回忆刚才阿喜的模样,再联想到阿喜的话和昏迷的长鹤师叔,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猛地苍白起来,他偏头去看恒一和元景,却见元景冲他笑了笑,然后回答阿喜:“可能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吧,不过没关系,事情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