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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咋说这神仙和神仙也都是老熟人儿,人情世故,关系托关系,不过是递个话的事儿嘛。

其实老头儿心里边儿最想供的是“送子观音”来着,但一来怕二郎反感,二来让邻居瞧见看笑话。

周锦钰正愁该如何告知家里人最近的天气情况,瞧见老头儿拜神,心中有了计较。

迈着小短腿儿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周老爷子身边儿,装模做样拜了几拜。

“各路神仙爷爷,钰哥儿给你们磕头了,钰哥儿不喜欢下雨,下雨就不能出去玩儿,神仙爷爷能不能告诉钰哥儿什么时候雨才能停呀。”

老头儿直想笑,但在各位神仙面前强行忍住了,摸摸孙子的小脑瓜,“钰哥儿自己玩儿去,莫要来捣乱。”

“嘘——!”

周锦钰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嘴巴上,一板一眼道:“爷爷不要说话,神仙爷爷在跟钰哥儿说话呢。”

周老爷子倏地瞪大了双眼,满脸地不可思议,目光中俱是震惊之色,连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钰,钰哥儿,你,你真能听见神仙说话?”

周锦钰用力点头。

“钰哥儿,快告诉爷爷,神仙他老人家都说啥了?”

周锦钰皱着小眉头,“他说天机不可泄露,不让钰哥儿告诉别人。”

周老爷子激动了,“钰哥儿,你跟神仙爷爷他老人家说说情,给通融一下,咱们是爷孙俩,也不算外人。”

为了让谎言更真实,周锦钰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道:“神仙爷爷说念在爷爷你平时初一、十五上香从不落下的一片诚心,可以允你知道。”

“咚!咚!咚!”周老爷子在地上猛磕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周锦钰也听不清他嘟囔的什么,大概就是感谢之类的话。

周锦钰刚才一时冲动,冒充了所谓神仙的代言人,这会儿细细一想,方知自己这行为其实挺冒险。

不过他在古代手握“天气预报”这种利民的金手指,却为了明哲保身而眼睁睁看着庄稼人半年的辛苦付诸东流,他也实在没那种铁石心肠。

这并非圣父,而是身处这个命如草芥的时代,亲眼见到了底层人民生活的不容易,知道历史课本上那些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记载并非虚构,他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想了想,周锦钰又借神仙的口对周老爷子叮嘱道:“爷爷,神仙爷爷还说钰哥儿能听到他说话,是机缘,也是天机,若钰哥儿跑出去到处显摆自己能和他说话,他就收了钰哥儿走。”

说完,周锦钰又假装疑惑道:“爷爷,什么叫收了钰哥儿?是把钰哥儿接走做神仙去吗?可钰哥儿不想做神仙,钰哥儿只想做爷爷的孙儿。”

一番话说得老爷子又怕又欣慰,怕的是神仙把宝贝孙子收走,欣慰的是多好个乖孙,神仙都不稀罕,却稀罕他这个爷爷。

老头儿严肃了神色,叮嘱孙子,“钰哥儿一定要听神仙爷爷的好,莫要出去乱说,若钰哥儿管不住自己的嘴,被神仙收走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爷爷了。”

周锦钰忙装作害怕地用力点头,“钰哥儿听话,神仙说的话,只告诉爷爷一人。”

“乖娃儿,你记着,除了爷爷,谁也不准告诉。”

周锦钰眨了眨眼,“爹娘也不准吗?”

“对,爹娘也不准。”周老爷子语气肃然而肯定。

周锦钰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家里其他人知道无所谓,都好忽悠,他爹周二郎那儿可不是个好忽悠的。

周锦钰告诉了老爷子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下雨天,只有后天是大晴天。

第二天晚上,周老爷子几乎一宿没合眼。在忐忑、将信将疑以及莫名的兴奋激动中等来了雨住云收,雄鸡报晓,东方浮现出一片鱼肚白,一轮红日破云而出,惊醒了整个大青山。

见天气果真放晴,周老爷子顾不得多想,急火火套上外褂,哗啦!用力拽开门栓,沿着墙根儿水少的坡地撅哒,撅哒直奔周氏老族长家去。

村里中等人家,如周家这样的住土木结构的土坯房,贫困户住茅草房,族长家的条件在村里数的着,在土坯房的外面包了青砖,房顶上还搭了鱼鳞一样的黛色瓦片。

族长家里敞着大门儿,正对着大门儿的影壁正中央供了“天地爷”的神位,神位上燃着香烛,放了一小碗儿供品,族长周长元屁股高高拱起,头深伏在地,嘴里念念有词。

周老爷子对族长供奉“天地爷”不以为然。

这求神办事儿和求人办事儿一个样,得找办具体事儿的神仙,天地爷掌管天地十万生灵,啥都归他管其实就是他啥也不管,找他白费银子。

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见神就拜总没错,再说不看神面儿也得看族长的面儿,得罪了神仙没事儿,他老人家忙不过来,没空搭理自己,得罪了族长,可没好果子吃。

当下,周老爷子顾不得地上有泥,学着族长五体投地的模样,连磕三个响头。

周长元扫他一眼,慢吞吞站起身,“长庆来啦。”

“嗳。”

“一大清早找我何事?”周长元引着周老爷子往堂屋走。

“族长,您刚才上香看出啥没,昨晚俺——”

“俺”字说半截儿,周老爷子又吞回去,族长从来不说“俺”这么土的字眼儿,他一向都说“我”

“我上了一把香,断了四根儿,只一根儿支棱着烧完了,我就寻思着莫非今年麦收,只今儿一天是抢收的一线生机?”

周长元猛地收住步子,转头:“当真?”

“千真万确!”

周老爷子猛点头,睁眼儿说瞎话,只要不直接说是神仙给递出来的话儿,咬死是自己猜的;只要不把小孙子牵扯进来,把所有的事儿都揽在自己身上,神仙他老人家就是怪罪下来,也只能怪罪他老头儿一人,赖不到无辜的小孙子身上。

这庄稼就是庄户人的命,他倒不是可怜庄户人,生来就是靠天吃饭的命,老天爷给饭咱就吃,不给那也得认。

他是心疼粮食,整个周家庄多少亩麦田啊,这要全给淹了,可把人给活活儿心疼死。

他就是拼着泄露天机,也绝不能糟蹋粮食!

周长元二话不说,转身大步往“天地爷”的神位走,等靠近了,定眼那么一瞧,大惊失色!

他上了一把香,整整七根儿,却是六低一高的架势。

周老爷子趁机上前,“族长,那天地爷乃是大神,说话自是比一般神仙含蓄,可这六低一高的架势,也足以表明今年的麦收,怕是只有一线生机哩。”

周长元眯起了眼,“你是说就在今天?”

周老爷子眼珠转了转,“族长,这神仙他老人家的脾气,您又不是不清楚,说三分留七分的,这咱哪敢坐实,只能猜测呗。”

话锋一转,把皮球踢回去,“族长咋看?”

这是提醒周长元呢,你又是族长又是里长的,合着平时好处你拿了,用着你的时候,你不拿主意不担事儿?那不如把你这族长给俺干。

周长元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机立断:“长庆,你腿脚利落,快去祠堂敲钟召集族人开会,我换件衣裳,随后就到!”

周老爷子二话不说往祠堂里跑,就只一天的抢收时间,片刻耽误不得。

周氏祠堂位于庄子最东头儿,占地千米,集全族之力修建,青砖黛瓦,相当气派。

祠堂外大槐树旁有一井字型木架子,架子上吊着一口百十来斤的青黑色大铁钟,周老爷子抱住撞柱,铆足力气,连撞九下!

铛——!

铛——!

寂静的清晨,雄浑洪亮的钟声瞬间传遍整个周家庄。

九声,乃是通知的最高等级,相当于八百里急件,代表着关乎全族人的大事件发生,全体族人必须在一柱香内到齐,如有无故不到者,家法伺候。

不多会儿的功夫,周氏祠堂前的空场上挤满了男女老少,互相交头接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周长元站在一个约莫半米高,木头搭建成的台子上抬了抬手,示意族人安静。

周氏族规甚严,台下瞬间没了动静。

周长元清了清嗓子,尽量大声道:“不说废话,这几天的天气大伙儿也看到了,七年前麦田被淹,颗粒无收的惨状不用我多说,今天叫你们来的意思就一个——”

稍顿,“虽说麦子现在还不算熟透,可也算凑合能收,后面几天的天气谁也说不准,我的意思是大伙儿至少先抢回一部分来,保证家里有粮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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