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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微?”

许道微回神,突兀地把手抽出来,掩饰性地起身,用后背对着沈未然。

“你以我的名义去,尽管拍。”

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太亲密了,简直有些象话本里千金搏美人一笑的世家子弟,许道微又补充道:“你给我的那些草药、材料,价值远高于你要拍的东西。”

沈未然笑眯眯地后仰,两只手支撑在身后,仰头看他有点发红的后颈,又没忍住,“不怕我把钱都花光,让你当个穷光蛋?”

“你花不完。”

沈未然在心中浅浅惊了一下。

这就是顶级丹师的底气吗,好强。

本来沈未然只打算让许道微给他炼两枚丹药,转手卖出去,去拍卖会的钱就有了。

万万没想到这人这么大方,直接让他无限额刷卡。

等去死亡之地深处,再多给他带些草药材料,除了这个,他好像也没什么喜欢的。

沈未然被钞能力短暂地震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冷静,正要和许道微告辞,突然听到一阵细碎模糊的压抑叫喊。

“什么声音?”

许道微蹙眉,看起来有点烦躁的样子,打开地下室的门,“一个炼毁的废料,你要来看看吗?”

沈未然很好奇,什么东西炼毁了竟然还能出声?

跟着下去,穿过幽暗的地下长廊,下面的苦涩药味越来越浓郁,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到了最下面,许道微停在门前,回头看了眼沈未然。

“这里味道浓,一会你记得闭气。”

沈未然点头,却不以为然。

他错了。

沈未然险些被这药味冲得翻一个跟头。

有了教训,这才乖乖闭气。

幽暗的药室里,堆砌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沈未然不是很了解这玩意,却也能看出这些草药并非灵草,而是毒草。

绝魂草,勿相思,九忘花……

单是沈未然认识的就不省繁数,更别说见都没见过的。

而在被毒物填充的小房间,放着一个人。

说是人,其实十分勉强。他身形的确是强装的青年人的身形,然而四肢、脖颈、身体上绝大部分皮肤,都被奇异的纹身覆盖着,就连脸上下眼睑的位置,也各有三条小指长的竖杠,宛如血泪。

他蜷缩着身体,不住抓挠着身上的纹身,黑色的纹路被他扣出鲜血,血肉填满指甲,而这样依旧不够,浑身的痛痒与冰火来回交替的感觉依旧无法断除。

脖子上一道两指宽的铁环将他牢牢拷在墙壁上,头胡乱扭动试图挣扎,可唯一的成果只是让脖颈多填了几道伤痕。

想撞墙自尽都不成。

沈未然看着那熟悉的三条竖杠,一时愣住,上一世的记忆碎片突兀地在脑中闪现,而他身前的许道微已经走过去,随手抓起地上的毒草,捏着那人的下巴,喂畜生一样往他嘴里塞。

沈未然立即用魔气阻止他的动作。

许道微转头,不明所以道:“怎么,心疼吗?”

顿了顿,许道微很理解似地安慰沈未然,“不必心疼,一个炼废的药人罢了,等我再喂两天,要是还不出结果,随手杀了就是。”

残忍又天真,仙魔两域,从没有真正的平等和善良。

沈未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药人,又名靳离,申屠珏股票之一,未来的炼药大师,第一毒物,最出名的一颗丹药,是由他师父的血肉炼制。

沈未然目光复杂地看向许道微,“若是炼成,你当如何?”

许道微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收他为徒,替我做事。”

沈未然:“……”

看你眉清目秀的,没想到也是个恶毒炮灰。

死得不冤。

趁着未来的对手尚且孱弱,就先一步将其扼杀,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更何况他已经被许道微搞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仇恨值拉满,放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可他可是和许道微齐名,甚至隐约盛他一筹的丹师,还是个百毒不侵、骨血皆毒的药人,日后说不定也有用。

沈未然有点纠结,上前两步,蹲在靳离面前,看着他,拉了拉许道微的下摆。

“这玩意挺有意思,送我?”

许道微不解,沈未然的缠在他手腕的魔气散去了,手上的毒草自然而然地被沈未然接手。

“一个失败品,长得又这样丑,你要去有什么用?”

说他丑其实有失偏颇,若不看他身上的纹路和伤痕,靳离称得上是剑眉星目的好长相,只是被疼痛折磨着,五官扭曲,身上还一股难闻的药味,十分的颜值也折损成三分。

沈未然抬手要去碰他面上的纹路,被许道微制止,“有毒。”

“无碍。”

沈未然摸了摸,那纹路几乎是有点烫手了,即使他的身体在修为加持下已然强大无匹,与皮肤接触过的指尖,还是感受到了被蚂蚁啃噬一般的痛意。

收回手,指尖被烫掉层皮,很快就复原了。

然而伤口的颜色,还是深深印在许道微眼中。

他抽出匕首,眼神冷漠地望着靳离胸口,“你退后些,我把他处理下。”

沈未然一顿,站起来,夺下许道微手上的匕首,安抚道:“道微脾气怎么这么大啊?我没事,你炼药人炼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杀了,不心疼?”

许道微梗着脖子不说话,沈未然挎在他身上,来自另一个生物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他的行动开始变得僵硬。

因此只能被动地被沈未然揽着往外走。

沈未然好声好气地问,“这人哪来的?”

“不知道。正巧撞进我林子里,半死不活的,但看着还能用,我便随手捡了。”

“自愿当药人?”

“不知道。”许道微理直气壮,“我捡了他,他便是我的,我愿怎样就怎样。”

沈未然:“……你不怕他日后报复?”

许道微比沈未然还迷惑,“怎么会,我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多少世家子弟被送过来主动要做药人,我都没答应,他有什么可不满的?”

沈未然想问的都问完了,又拍了拍许道微的肩膀,带着几分珍重。

好久没见到这么纯粹的恶毒炮灰了。

走到门口,许道微脚步停下,半侧过身,望向那个战栗的黑影。

目光不像在看人,平静道:“这些草药,你今日不吃,便一定会死,吃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人影极缓慢地抠挠着自己身体,流下的血液蹭到衣服,将所剩无几的蔽体之物腐蚀得更少。

许道微说完,便关上门。

幽暗的房间,只有一颗夜明珠发着暗淡的光。

良久,他松开牙关,随手抓起一捧毒草,塞进口中。

眼睛大睁着,死盯着那扇关紧的门。

咀嚼、下咽。

灼烧般的疼痛从喉管开始传到五脏六腑,身体被摧毁、又很快被复原,摧毁是疼,复原是痒,在疼与痒交织而成的地狱中,他把所有懦弱的叫喊声,都吞进腹里。

像一匹受伤的野兽,蛰伏起来,随时预备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沈未然从地下室出来后,脑子清醒许多。

靳离未来的确是厉害的丹师,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药人,所学的知识也都来自许道微。

如果把他带走,他也没拜许道微为师,那么他也就不是上一世的他了。

沈未然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左凌烨是不是也缺少成长的许多环,也就不是上一世的炼器天才了?

沈未然心中一定,立刻回忆书里有关左凌烨的内容,然而很遗憾的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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