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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六找媒婆前来说合,周家人喜不自胜,只这喜悦还没持续半天,就高兴不起来了。
周秀菊不管不顾在家里闹上吊,说她死也不嫁周大郎,这么个大事件,一下惊动了整个周家庄。
最难受莫过于周家人,秀菊这一闹,叫自家大郎情何以堪。
这人就跟物件儿一个样,越有人抢越是香饽饽,越没人要就越没人要。
周大郎表现得比所有人都平静。
曾经——
情窦初开时,那种毫无来由的羞涩念头时常会涌上心来,让他想象着将来会拥着什么样的娘子睡觉生娃娃。
只是,事与愿违。
一次次被人嫌弃,他麻了,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活着到底是在期盼些什么发生。
直到听钰哥儿讲完那一个个热血的故事,他想开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去做自己想做之事,活成自己想成为之人,何须在意他人评头论足!
傍晚,斜阳西下,极尽温柔的橙色暖光覆盖了半个大青山,小青河边儿,垂柳依依,一小童站在河边儿弯着身子,用力掷出一块小石头,石头迅速掠过水面,连跳两下后,扑通!沉入水中。
“大伯,快看,我成功了!”
周锦钰开心地冲周大郎喊,黑亮的眼睛灿灿发光。
周大郎蹲下身子,鼓励似得摸摸他小脑瓜儿,将一粒大小形状都适合打水漂的小石头递到他手上,又调整他的站姿,胳膊抬起的高度,以及出手的角度,进行战术指导。
周二郎误打误撞给自己找了个赚钱的门路,虽说赚的不太多,可回家的路费足足够用,这次没等到一个月,第二个旬假就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在镇上找不到顺路车,只好走路回来,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赶回来,这样能在家里多呆一晚上。
一到村口桥边儿,就看到大哥正带着钰哥儿玩耍。
周二郎想给儿子个惊喜,悄没声下了桥,借着河堤上柳枝的遮挡,蹑手蹑脚摸过去。
周大郎听到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猛地回过头,却见周二郎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冲他摇头,周大郎会意,无声笑了笑,轻悄悄退到一边儿。
周锦钰这会儿全部注意力都在打水漂上,玩儿这个就跟打游戏一样,总想挑战更高难度,他就不信今天打不出三个水花来。
架势扎足,正蓄力待发,忽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小手——
周锦钰吓一大跳,下意识回过头,鼻尖儿差点儿撞上周二郎放大的俊脸。
“周——爹?”
一段时间没见,有点儿代入不适应,他差点儿脱口而出“周二郎”。
周二郎点点头,一手揽住他身体,一手扶住他手腕儿,带动着他的手,将手中小石子抛了出去。
一条长长的抛物线,四个完美的连跳!
“乖,看到没,你哪里都没有做错,大伯指导得很好。你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相信自己,出手的时候不够坚决,记住爹的话,不要过分关注结果,既出手,就要稳、准、狠!”
周二郎说着话,低头挑捡了一块儿合适的小石头递到儿子手上,“嗯,再试试看?”
周二郎一针见血点出儿子的毛病,周锦钰抛开杂念尝试着又试了几次,果然有效果,在第三次的尝试的时候终于突破了自己的纪录,一连打出三个水花儿。
周二郎见儿子额头鼻尖儿上冒出许多白绒绒的细汗珠,怕他累着,不敢再让继续耍,从衣襟里掏出帕子给擦干汗,又抓着他的小手在河里清洗。
手洗干净了,周二郎这才从身上褡裢里掏出一小包松子糖,拣出一块儿给儿子,又拾了一块儿递给旁边儿大哥。
周大郎摆手不接,他一个大人吃孩子的糖做啥。
周二郎骨子里是个霸道性子,我给你的,你就得要,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强人所难”他最是拿手,不要说周大郎,就是周凤英也得听他的。
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前一步,把松子糖塞到了大哥嘴巴里,周大郎无法,只好接住。
周二郎一笑,温声道:“大哥,这是南州府百年老店做的松子糖,弟弟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你尝尝。”
周大郎爱惜地含进嘴里,甜意一丝一丝的漫上来,在心口处沁着。
周锦钰被周二郎抱在怀里,想起前世的父亲每次出差回来也都会给他带玩具,带各种零食。
只不过那样的日子太短了,短得像是一场模模糊糊的梦。
周二郎和记忆中那个慈爱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周锦钰放任自己像个真正的孩童一样,搂住了周二郎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父亲的温度。
周二郎察觉到儿子的亲近依赖,忍不住有些惊喜,看来上次请假在家陪了娃半个月,钰哥儿开始喜欢他这个爹了呢。
周二郎语调轻扬,笑道:“大哥,咱们钰哥儿这段时间长了点儿肉呢,气色也看着好了许多。”
二郎归家,全家人意外之余都很高兴。
周二郎这次回来,给家里几个女人还带了礼物,老太太、云娘、大姐各自一支雕刻颇精巧的桃木簪,兰姐儿则是一朵漂亮的粉色绢花儿。
周老爷子斥他瞎花钱,周二郎简单提了一嘴自己为人写字赚钱之事。
老头儿瞪眼,“赚钱自有你老子操心,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明年就要参加乡试,好好念书才是正理儿,莫要被眼前几两银钱误了前程。”
周二郎低头听训,“爹教训得是,只二郎成日里读书,亦会脑子不清醒,偶尔帮人写个字一来不耽误什么时间,二来也换换脑子。”
老头儿这才不吭声了。
晚饭吃罢,一家三口出了家门儿,溜达着消消食儿,周二郎牵着儿子的小手,边走边逗他。
“爹走后,钰哥儿有没有想爹啊。”
其实有点儿想,但周锦钰说不出口,反问了句,“爹想钰哥了吗?”
周二郎答:“爹读书那么忙,哪有功夫想我们钰哥儿,也就做梦的时候才有功夫想一想。”
周锦钰眨了眨眼,抬起头瞅向周二郎,笑得带点儿顽皮,“钰哥儿每次做梦醒了,就会想爹。”
周二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一把举起儿子,开心得地将儿子抛了起来,又迅速接住他。
周锦钰操着小奶腔淡定发令,“爹,再来一次。”
“好,这次爹要抛高一点儿,钰哥儿怕不怕?”
“不怕,爹会护住我。”
“乖。”
朱氏在一旁看着害怕,“二郎,小心些,仔细摔着娃。”
“娘子莫担心。”
周二郎嘴里说着要抛高,实际上哪里敢,刚才兴奋之下,抛了一下,这会儿却是手都不敢离开儿子腋下的,也只是把儿子高举过头顶,做做样子,不敢真给抛出去再用手去接。
就这,连举几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朱氏掏出帕子,心疼地给他擦汗,“钰哥儿,莫要再闹爹了。”
周锦钰故意道:“爹就只会读书,却不会照顾身体,若是身体坏了,就会像钰哥儿一样,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想吃什么也不能随便吃,钰哥儿想要爹的身体强壮,就像大伯一样。”
周二郎头顶住儿子的小额头,笑道“钰哥儿这是在关心爹么?”
周锦钰知道周二郎最爱干净,故意刺激他:“钰哥儿是在为将来打算,爹就钰哥儿一个儿子,若身体不好,早早躺在床上,还不得钰哥儿端屎倒尿的伺候。”
端屎倒尿?
爱干净的周二郎简直无法想象那种没有尊严的场景,“别,别,别,爹要真落到那个地步,宁可早点儿解脱。”
周锦钰板起小脸儿,“那可不行,爹解脱了,钰哥儿岂不是要被人说成是不孝子,逼死亲爹?”
周二郎竟被儿子给问住了,合着他死也不行,不死也不行呗。
周二郎转向朱云娘,“娘子,他这一套一套的,跟着我大姐学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