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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时间,发着高烧的周锦钰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勉力地睁了睁眼皮,又无力地阖上,声音嘶哑地叫了声“爹,好疼。”
他头疼,胸口疼,身体也疼,哪哪儿都疼得难受。
一夜焦灼不敢合眼的端王,见孩子有了动静,激动到不行,忙上前查看询问,“钰哥儿,你醒了,身体难受是么?。”
周锦钰用力张了张嘴,又皱着小眉头闭上。
旁边医官忙道,“王爷,孩子呛了水,喉咙里现在都还充血肿胀着呢,不宜说太多话。”
端王不再多言,只守在床头,轻轻握了握孩子的小手。
落水后周锦钰连着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第三天早上开始转入低烧,醒着的时候也开始多了起来,看着一切都在向好,但是更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周锦钰失忆了!
由于落水窒息的时间过长,他的脑部受损,现在只清楚地记得他叫锦钰,他爹叫二郎,其他记忆都是一片模糊和混乱。
青年的灵魂装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努力演了四年多的小孩儿,又刻意回避他不是周二郎亲生儿子的事实,那些刻意回避和封印的前世记忆这下子不用他回避,真得遗忘得彻底。
另外,他现在正处于大脑受损的急性期,即便是记得他爹叫周二郎,却又完全记不得具体模样儿,只模模糊糊记得他爹很好看。
而端王自然也是好看的,周锦钰醒来的时候看见端王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接就把端王当成了周二郎。
“爹,你照顾钰哥儿辛苦了,你累不累?”
端王:“……”
“本……”
端王抿了抿唇,把脱口而出的“本王”咽下去,温声道:“我不累,钰哥儿现在好受些了吗?”
周锦钰点点头,道:“好受些了,就是浑身没力气,脑袋里面还有些胀疼,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一想钰哥儿就疼得厉害。”
“好孩子,疼就不要去想,等病好了咱们再想。”
端王伸手摸了摸他小脑瓜。
周锦钰不无担心道:“爹,我以后会不会变笨呀?”
“当然不会,钰哥儿最聪慧不过。”
“那是以前。”
周锦钰小声道,显然他很担心。
“以后也一样的。”
端王保证。
周锦钰摇摇头,“爹哄我的,我听见医官说我脑袋受损了。”
端王沉默了一下,道:“受损是暂时的,将来一定会好的,钰哥儿以后会是大干朝最尊贵的人。”
“最尊贵的人?”
周锦钰有些不解地重复。
端王笑了笑,“嗯,最受人尊敬爱戴的人。”
周锦钰嘴巴一撇,“那不就是圣人么,我可不做圣人,我就做一个执绔子弟好了。”
“执绔子弟?”
端王挑眉。
周锦钰咧嘴儿一笑,“爹负责赚钱,钰哥儿负责帮爹花;爹是王爷,钰哥儿就是王爷家的小王爷,这岂不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端王扑哧笑出声来,点了点周锦钰的小额头,“你想得挺美。”
周锦钰呵呵笑,顺势拽住端王的手指,想借力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力不从心,竟是虚弱到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懊恼道:“等钰哥儿病好了,一定去学枭水,下次就不怕掉进湖里。”
端王目光闪了闪,小心地扶着周锦钰坐起来,在他身后放了一摞被子,让小孩儿尽量舒服地倚靠在上面,问他:“钰哥儿是怎么掉到湖里去的,还记得吗?”
周锦钰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钰哥儿这次记住教训了,以后不会轻易去河边玩耍。”
端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像钰哥儿这般乖巧听话的小孩子会无缘无故落水。
至于端王妃小侄子说得那番话,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他几乎可以肯定钰哥儿落水定然是受了那熊孩子的牵连。
周锦钰把端王当成周二郎,一口一个“爹”的叫着,端王却并未做出任何纠正,默认了周锦钰把他当爹。
下面儿人见端王如此,无一人敢乱说话。
周锦钰落水那日的当值侍卫家丁因救人不利,无一例外全都受到了端王的惩罚,惩罚有轻有重,轻则口头训斥加罚俸,重则家法严惩。
绿芙贵为侧妃,依然因为看护不利受到了端王的重罚。
不要说侧妃,即便是身为正妃的端王妃姑侄两个亦被端王惩罚,罚姑侄俩跪祠堂为周锦钰祈福,周锦钰一日不醒,不准其出祠堂半步。
倘若周锦钰有个三长两短,姑侄俩一辈子就呆在祠堂里用不着出来了。
一开始端王妃无法忍受端王为了个不相干的孩子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无情,于是开始闹,甚至气急败坏之下搬出娘家人来镇住端王。
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很清楚:你赵修远还要指着我们娘家人呢。
她不说这种话还好,如此一说,反而更惹了端王恼怒。
端王只是冷笑,未置可否。
成亲这么多年,这个女人仗着娘家人对自己有助益,在王府里为所欲为,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如今的形式不是他赵修远离不开王妃的娘家,是她的娘家人离不开他赵修远。
王府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周锦钰一无所知,他苦恼的是自己的身体因为溺水变得好差,喘症三天之内接连发生了两次,两次发作的时间都不短,痛苦得很。
周锦钰痛苦,端王也痛苦,亲手把带毒的药丸送进周锦钰口中那一刻,他的手是发抖的,但他没有办法。
周锦钰的喘症发作起来,远比他当年要凶险得多,眼瞅着就要喘不上气,他不敢不喂。
周锦钰不了解内情,见端王脸色难看,神情紧张,稍微缓过点儿劲儿来后反过来安慰端王,”爹,你别担心,钰哥儿没事。”
短短几日,周锦钰给了端王从来没有过的人生体验。
端王第一次照顾小孩子,第一次被人叫“爹”,第一次被人如此全身心的信任依赖,尽管对方实际上是认错了人,却仍旧让端王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情。
今日是周锦钰落水后醒过来的第五天,小孩儿精神好了许多,说是在床上躺得太难受了,央求要起来出去走走。
小孩儿大眼睛会说话一样扑闪扑闪地撒着娇,又一声声爹,爹的叫着,把端王的心都叫软了。
像他这般有点儿城府,把人性看得通透之人,很难会对人敞开心扉,但周锦钰会让他自发有做舅舅的自觉,尤其当周锦钰一声声叫他“爹”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把周锦钰还给周二郎了。
有这样一个可爱贴心的好儿子,生活都觉得明丽了几分。
端王看了一眼外边儿的天气,阴天,不过却没有什么风,出去走走也好。
端王命人给周锦钰穿好衣裳,外面用他自己的裘衣直接将孩子包裹住,防止受寒。
端王正要抱起孩子出去,他的贴身侍卫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周锦钰,而后又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端王。
端王不悦,“何事?”
那人硬着头皮道:“回禀王爷,户部侍郎大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府外候着呢。”
端王眉头微皱,沉吟一会儿,道:“你先带他去会客厅候着,去吧。”
“好的,王爷。”
侍卫领令出去。
周锦钰见端王有客人,道:“爹,你先去忙正事儿,钰哥儿等你忙完了再出去。”
端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这几日周二郎烦躁得很,尽管他知道端王是孩子的舅舅,亦知道孩子对端王的重要性,端王就算对孩子没什幺舅甥情分,为了那把椅子,他也会好好照顾好钰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