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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年是懂为官之道的。

东市的鸟市是全安京城最大的鸟市,全京城的爱鸟人士都喜欢到这儿来淘好货,这里鸽子画眉百灵鸟,八哥儿鹞鹰黄雀儿,种类繁多。

进入到鸟市,好家伙,人还真多,入目的是各式各样的鸟笼子,或挂于树下,或提在手中,各类鸟鸣声此起彼伏。

周锦钰好奇地左顾右盼。

刘永年一瞅对面父子俩来鸟市这反应,就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盘鸟之人,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他笑着开口:“大人想要选一只什么样的鸟儿?刘某对此一道略通皮毛或能帮大人做个参考。”

周二郎:“刘兄可有推荐?”

刘永年一笑,“花市里鸟的种类繁多各有优缺点,大人若是选择鸣叫类的养,当选四大鸣鸟之首——百灵鸟,此鸟聪明,能歌善舞,可模仿各类飞鸟虫兽的叫声。”

“可学乳燕呢喃,可学喜鹊报喜,可学鹰啸蝉鸣,亦可学犬吠猫叫等,其扇翅起舞时,仿若蝴蝶振翅元宝开,极为赏心悦目。”

“大人将其挂于廊前屋下,听其鸣赏其舞,不失为一件人间乐事。”

周锦钰大眼睛忽闪着,被刘永年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儿对这百灵鸟心动了,难以想象一只鸟儿学猫叫会是个什么可爱呆萌样子。

就听周二郎道:“刘兄如此一说,这百灵鸟着实不错,不知刘兄对可口吐人言的鸟儿可有研究?”

“大人,若说这可口吐人言的鸟儿,在下比较推崇鹩哥儿,聪明,与人亲近,懂察言观色,亦喜欢模仿人的语言动作,逗弄起来常叫人忍俊不禁,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长相憨了些,观赏性不如鹦鹉类。”

语毕,刘永年呵呵一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凡事还要讲个眼缘,不若在下陪同大人和小公子一起前面瞧瞧?”

“甚好,刘兄请。”

“大人请,随在下这边来。”

说着话,刘永年在一灰袍中年男子面前停下脚步,拎起笼子端详片刻,道:“好鸟!不过精神状态不太好,这是一只病鸟儿。”

灰袍男子点点头,“兄台既是行家,在下亦不隐瞒,此百灵鸟通眉玉嘴、虎头狮身,扇翅抱台十八贯口,乃本人平生所见最好,没有之一,但凡是真正爱鸟之人得此极品,绝无出售可能。”

微微叹了口气,“银钱上在下不在乎,来此是想为它谋一条生路,看是否有同好者能将它养活。”

“十八贯口?!”刘永年惊讶了,“十三花口已经是极为难得,竟然会十八套?”

“正是。”

刘永年摇头叹息,“伤亡率最高的起尖,此鸟年龄又尚幼,不好治。”

“爹,我就要它。”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父亲身侧的周锦钰突然开口。

灰袍男子循声低头,见是一锦衣华服的小孩儿,心中不喜。

小孩子养鸟儿那就是拿来玩儿的,哪懂爱护之道,这只百灵若真交到他手上,活不过七天。

只不过对方父子一看就是权贵之人,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灰袍人一拱手道:“小少爷抬爱此鸟,是它的福气,只不过这是一只病鸟儿,怕是少爷买回去还没玩儿几下就死掉了,岂不扫兴?不若少爷去看看那边的鹦鹉,个顶儿个的漂亮,小少爷带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周锦钰抬头看他,“既是鸟中极品,又说但凡爱鸟之人绝不出售,可见此鸟不是你买来之物,定是你从小精心调教喂养长大。”

话音一转,“能识鸟,且培养成世所罕见的极品鸟儿,可见你自己就是养鸟高手,养鸟的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圈儿内出了如此极品,但凡是此道中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可这只鸟儿明显已经病了一段时间,可见你已经想尽了办法,却依旧无能为力。”

“既是如此,与其你看着它一日日萎靡死去伤心欲绝,不若卖给我。”

周锦钰抿了抿唇,“至少你不用亲眼看着它死。”

灰袍人:“……”

刘永年:“!!!!”

周二郎:子肖父。

周锦钰黑亮的眼珠子扑闪着怜爱,“可以让我摸摸它吗?”

灰袍人被小孩儿一番话说得还有点儿缓不过劲儿来,下意识听从周锦钰的指令,打开了鸟笼。

周锦钰伸手去抱那鸟,小百灵或许是天生与人亲近通人性,或许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挥动翅膀蹦跳,竟然没有动,乖巧地被周锦钰捧在手里,歪着头儿,小黑眼珠子对上周锦钰的大黑眼珠子。

周锦钰轻轻摸了摸小百灵的头,对灰袍人道:“你看,它让我抱,让我摸,可见我是它的有缘人,老板可以割爱吗?”

刘永年趁机说道:“兄台,我们小公子心地良善,怜惜这只鸟儿,定会想办法尽力救治它,留在兄台手里必死无疑,不若交给我们,或可有条生路。”

灰袍人亦看出周锦钰是良善的小孩儿,非那些打猫逗狗的熊孩子,再加上对方一看就身份高贵,说不定人家人脉广,真有办法给治呢。

最主要周锦钰那句“至少你不用亲眼看着它死”实在是戳他心窝子上了。

狠心一咬牙——卖了!

得了想要的东西,周锦钰眉开眼笑。

周二郎不认为儿子能养活这只百灵,怕万一这鸟儿撑不几天就死了让孩子伤心,想要再给儿子寻摸个活泼的。

他觉得刘永年刚才说那鹩哥就不错,开口道:“刘兄果然是懂这一行的人,不若再帮着小儿选个会说话的鹩哥儿或是鹦鹉?”

“大人太客气了,会说话的都在这边儿,请。”

父子俩跟随刘永年在鸟市里转了一阵,周锦钰选中了一只鹩哥儿。

呆头呆脑有点儿笨,一窝儿出来的兄弟们都会五言七绝了,它就只会骂骂咧咧几句鸟语。

为什么说它骂骂咧咧呢?

周锦钰猜测的。

它那满脸不服一身不屑的气质在鸟群中格外显眼。

就见它瞪着绿豆小眼儿,梗着小脖儿,冲着周围学人说话的同类们一顿疯狂输出,怼天怼地那劲儿太好笑了。

把鸟语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不就是学会了门外语吗?显摆什么呢,老子那是不爱学!不爱学!”

学说人话是作为一只鹩哥儿的基本素养,虽然它没有,但这货会做鸟儿啊,粘人的功夫一流。

一会儿跳到养鸟人的手上蹭手心,一会儿又跳到养鸟人的肩膀上用嘴巴帮主人梳理毛发,可爱得不行。

那养鸟人显然也是喜欢这小家伙的,不时投喂几粒鸟食。

周锦钰想要。

这位养鸟人也是个行家高手,但和灰袍人爱鸟成痴不同,他培养出好鸟儿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用来养家糊口。

给钱就卖,越多越好。

鹩哥儿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会说话的就更不值钱,有小少爷看上这憨货,竟还给了一两银子,自是求之不得。

卖鸟人把鸟笼子拎起来,笑呵呵调侃道:“小黑呀,你这鸟命忒好,以后跟着小主人吃香喝辣的,鸟生无忧了。”

“无忧!无忧!”小鹩哥儿出其不意突然就开了金口。

惊得卖鸟人差点儿把鸟笼子给扔了,这惊喜来得忒不是时候,你个傻憨憨,早不开口,晚不开口,老子给人开价了,你来这一出儿?

周锦钰却是咯咯笑了起来,周二郎也忍俊不禁,直接赏了卖鸟人五两银子。

“谢谢爷的赏,无忧无忧,我这鸟儿莫不是学去了我家老头子几分看相的本事,老爷和少爷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有大运气之人,不是无忧是什么?”

卖鸟人极会说吉利话儿。

周二郎自然是不信这一套,但听着总是叫人心情开怀的,道:“我观你养鸟卖鸟是喜好,更是为了糊口,可有兴趣到我府上做个差事,顺便帮我儿照顾这两只鸟儿?”

刘永年低声道:“这位乃是翰林大学士兼户部侍郎兼锦衣卫指挥兼御史台兼太子少师周大人。”

卖鸟人被这一连串儿的大官头衔直接砸晕了,幸福地晕了,双膝一弯就要磕头,刘永年托住他,道:“大人低调,不喜张扬。”

卖鸟儿人也是个机灵的,可不的,大庭广众他给周大人咣咣磕头,那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大人倚强凌弱呢,忙一抱拳,身子九十度弯下,“小的祖坟上定是冒了火才让小的有机会得了大人的赏识,刘三儿愿意。”

他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鸟儿,那些值钱的他不敢养,主要是没钱交学费,哪个养鸟人不得养死几只才能得出点儿经验来,他那敢拿着名贵的鸟儿练手,养死一个就可能赔的倾家荡产。

上有老下有下的,求一个安稳才是正经。

如今得了如此大一个人物的赏识,先不说这月钱有多少,入了府就是那见识也跟一般人不一样了,若真能干出个样儿来,说不得能庇佑子孙。

在刘三儿千恩万谢的目送中,一行三人离开。

刘永年还要去找他那画眉鸟儿的买主,与周二郎父子告辞,看了一眼父子俩手上的鸟笼道,“这两只鸟儿遇到了小少爷,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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