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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妻儿大哥出了大门,云娘先上车,二郎把孩子抱上去交给她,秋霜随后上了车,车帘落下,周锦钰趴在车窗冲周二郎摆摆手。

大郎拍了下二弟的肩膀,翻身上马,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两个护卫,驾车的车夫得了令,拍拍马屁股,马儿听话地迈开蹄子,车轮滚滚向前,身后传来二郎的叮嘱,“大哥一路小心呀。”

周锦钰的小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朝着二郎脆声道:“爹,我不在你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听到儿子奶腔奶调的叮嘱,周二郎眼睛里有点儿潮乎乎的,当着下属的面儿,他不可能把情绪随意展现给别人,克制着把那点儿湿意给逼了回去,转身回府衙。

与来的时候不同,周锦钰回去的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毯,说是波斯国来的稀罕玩意儿,很是珍贵,本来应该是铺在居室里的,周二郎直接让人给铺在了马车上。

这样钰哥儿在车上就不用穿鞋子了,马车坐久了,穿着鞋子会不舒服。

这毛毯乃是禹北的地方官害怕受吴知府的牵连,给周二郎送的厚礼之一,周二郎并没有拒绝,有些时候你得收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心里才能安生,周二郎还得用这帮子人干事儿呢,收了东西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接受了对方的投靠,表明你是自己人了。

周锦钰不知这些,还以为是他爹花银子买的,只道爹的生活习惯越来越奢靡了,他若不想办法搞些银子来,爹极有可能利用职务之便搞点钱花。

至于劝说爹要节俭一些什么的,周锦钰压根儿没想过,爹在他心里本来就是矜贵的,花钱很应该。

不光他这么想,周家一家子都这么想,二郎本来就应该用好的才配得上他。

这人间富贵花落在那里,也都还是富贵花,骨子里带出来的高贵。

回程的路走得都是大道,偶尔有荒野小道,周大郎人高马大,腰间的佩刀寒光粼粼,再加上两个护卫分列左右,就算是有山贼出没也不敢随便打主意。

能让身穿官服的护卫护送的马车,那都是极为有权势的人家,抢了这种人,惹上官府,有可能自己的山寨都得让人给剿喽。

不着急着赶路,让孩子休息好才最重要,一行人到了有城镇的地方必然要落脚住上一晚再走,如此以来,走走停停,走了约莫二十多天才到达了安京城。

算算时间,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刚一回到安京城,贺景胜母子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上门探望。

贺夫人心疼地摸着周锦钰的小脑瓜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钰哥儿过了这一劫,以后诸事百顺,逢凶化吉。”

周锦钰扬起头,露出个乖软的笑来,“借贺伯母的吉言,钰哥儿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小孩儿嘴角儿弯弯,剔透的黑亮瞳仁里闪着光,贺夫人觉得怎么这般漂亮的个娃娃,太招人稀罕了,这要真出了事儿,不要说周家,就是自己也难过得不得了。

贺景胜强行钻到他娘和周锦钰中间,拉过周锦钰的手,“钰哥儿,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贺夫人捂着嘴儿笑,同朱云娘道:“我们家小子稀罕死你们家钰哥儿了,他要是个闺女,我现在就上门提亲。”

“那敢情好,妹妹巴不得咱们俩家亲上加亲呢。”朱云娘嘴上笑应着,心里却清醒的很,就是不可能人家才敢这么说,钰哥儿不是女孩儿,可你贺家同钰哥儿一般大的闺女可不是没有,你怎么不说让钰哥儿当你们贺家的女婿?

说白了,钰哥儿再好再漂亮,没有个好身体始终是被人嫌弃的。

两位夫人之间塑料姐妹情,互相攀比,互相羡慕嫉妒,还有点儿互相需要,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却是简单而纯粹的。

贺景胜问周锦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周锦钰不想说太多,无论是自己被绑架的过程,还是禹北灾区的惨状都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简单提了一下,就转移话题,同他说起别的。

在家只休息了两日,云娘便开始安排周锦钰去书院的事宜,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的课业,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这次不再由张福护送周锦钰去书院,换成了二郎从禹北派回来的护卫。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到书院,周锦钰被众人围拢在中间嘘寒问暖,他自己一时竟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不太擅长主动与人交往,平时在书院的交往范围也仅限于贺景胜、徐坤,以及冯浩,他当自己小透明来着,从未想过这么多人关心他。

徐坤看出他的窘迫,道:“好了,好了,都别围着了,该干嘛该嘛去。”

小霸王发了话,没人敢不听。

徐坤坐周锦钰旁边儿一脸心有余悸,“钰哥儿,你可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儿。”

“是啊,钰哥儿,你都不知道,坤哥都哭了。”冯浩从旁边插嘴。

周锦钰眨巴眨巴眼,看向徐坤,“你还真哭了呀?”

徐坤:“当然,你是不是很感动呀?”

周锦钰抿着嘴儿乐,“没感觉,你哭的时候我又没看见,不然你现在哭一个给我看呗?”

“呜呜呜……”

徐坤往周锦钰肩膀上一趴就开始干嚎,周锦钰用力推开他,徐坤哈哈笑着起来。

周锦钰:“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小感动的,被人关心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贺景胜看到周锦钰微微上翘的嘴角儿,莫名觉得钰哥儿他其实就吃徐坤这一套。

章夫子亦听说了周锦钰的事儿,下了课特意把周锦钰叫过来询问一番,周锦钰笑道:“他们想用我来同我爹做交易,投鼠忌器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学生并未吃什么苦头儿,多谢夫子关心。”

小孩儿说得轻描淡写,章夫子知道实际情况绝非他说的这般简单,心中不由对自己这个弟子愈加满意。

周锦钰给周二郎写信,想到那写到那洋洋洒洒四五张信纸,先是写了家里的情况,又写自己在书院的各种小趣事,最后又各种叮嘱爹要注意身体。

写完以后,自己看了两眼,感觉有几个字写得不太好看,于是又在桌子上铺了新的纸张,重新誊抄一遍,只收尾时,不小心一滴墨汁落到了信纸边缘晕染了指甲盖儿大小的一小片。

“完蛋!”

周锦钰懊恼地一拍脑门儿,得,还得重新写一遍,书写是否好看先放一边儿,爹最烦书面儿不整洁,这种染上墨迹的简直不能容忍。

没办法,周锦钰只得又重新坐下来,认认真真再次眷抄一遍,这次总算没有出什么乱子。

把信纸装入信封之前,周锦钰想到爹一个人在异地他乡过年,心里一定会很孤单,灵机一动,想到个帮爹排遣孤单寂寞的好办法。

不过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手腕子都酸疼酸疼的,没法再继续写。

接下来的日子,周锦钰一天写几张,接连写了好几天,总共写了十六张。他又将这十六张信纸折叠好,然后分别标记上日期:除夕、初一、初二……十五。

爹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转眼已是除夕,安京城的除夕夜十分得热闹,火树银花不夜天,皇城里驱邪去秽的爆竹声响彻整夜,辞旧迎新,新的一年来到。

禹北,周二郎侧卧在软榻上,眉眼含笑,满怀期待又有些好奇地拆开了名为“除夕”的信纸,开头第一句:【祝皎如玉树,华茂春松,才华秀拔春兰馥的周大人您除夕快乐,岁岁平安。】

“咳,咳咳!”

周二郎差点儿没被自己呛到,这实在不像是自家乖软的宝贝儿子能说出来的话,简直成何体统。

嘴里说着不像话,周二郎的心里结结实实被恭维到了,自己当真有儿子说得这般美吗?

嗯,虽略有夸张,但也大差小不差吧。

还有这“才华秀拔春兰馥”当真写得极好,儿子竟是这般的才华横溢吗?自己在他这个年龄是写不出这样有灵气的好句子的。

周二郎满怀着骄傲与自豪继续往下看——

【爹,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只蚂蚁看见一头大象向它走来,它把身子埋在土里,只漏出一条褪,兔子问它为什么,它说:“嘘,别出声,我拌死它!第二天,兔子看见一只大象把自己埋在土里,只露出一条腿,便好奇地问为什么,大象一下子眼里涌满了泪水,委屈地撇了撇嘴:“昨天那该死的蚂蚁把俺兄弟拌倒摔死了,俺要替俺兄弟报仇!至少也绊它个头破血流!”】

周二郎把头埋进被子里笑个不停,笑了好久才抬起头来,手指轻轻摩梭着信纸上的落款儿——爱您的儿子。

他细细咂摸着这几个字儿,满眼地幸福满足,他能感受到儿子的孝心,亦能感受到儿子对他的孺慕。

周二郎小心地把信纸折叠好,收进箱子里,翻身从榻上起来,穿了外衣,又披了件斗篷,来到书桌前开始研墨,他现在就要给钰哥儿回信。

安京城。

腊月初九,端王妃在府里举办赏梅宴,邀请京中众贵妇参加,收到邀请贴时,朱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在被邀请之列,想来是沾了贺夫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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