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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持轻轻嗤了一声, 这会儿倒是乖了。
“耳朵遭些罪而已,能换女君一句揶揄,也不算什么。”萧持面不改色, “坐稳了。”
翁绿萼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见他吩咐了坐在外面的马夫几句,马车平稳地缓缓驶动。
她有些兴奋, 自从入了冬,她身子更沉了之后,黄姑她们都劝着不要出门,平时她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那片已经荒芜了的芙蕖池边。
这下终于能出来透透气,让她怎么能不高兴。
萧持将人搂入怀中,让她可以靠着自己放松一会儿,时不时用手背贴一贴她的脸颊,就怕她受了寒。
“和我出去,你很高兴?”
听着这笃定中又略带荡漾的语气,翁绿萼嘴角微扬,更正道:“准确来说,能出门去,我很高兴。”
阿姐和愫真陪着她出去,效果也是差不离的。
萧持居高睨着那张泛着健康粉色的莹白小脸,幽幽道:“在姁姁心里,我就这么可有可无?”
话自然也不是这么说的。
翁绿萼笑着仰头看他,啧,那张轮廓锋锐的脸庞又绷得紧紧的,看着就很不好哄。
她从厚重的狐裘里伸出手,盈着香气的温热小手摸了摸他的脸,故作惊诧:“夫君,遇上冬日出游这样的喜事,你的脸怎么冷得跟冰块儿一样?摸着可真是冻人。”
声音如珠玉坠盘,极是好听,但这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憋闷。
小促狭鬼,又来作弄他。
萧持冷冷勾起唇角,面无表情地捉住她的手,往下挪了挪:“你摸摸这儿,更冷。”
翁绿萼看着被他攥着落在他心口上的手,扑哧一笑,抽回手,往他怀里一靠:“你才不会呢。”
翁绿萼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自然,也是存了些羞于提起的心思。
她其实很喜欢伏在他胸膛上,隔着一层血肉,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怦怦若春雷,氤氲出一阵细润小雨,轻而易举地也渗透进她的心房。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翁绿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暗地里也曾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其实,就是太喜欢这个人了,所以连他的心跳声落在耳中都觉得格外悦耳……吧?
想起那个被她自己慢慢琢磨出的真相,翁绿萼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软绵绵的面颊贴近他的胸膛,闭了闭眼。
“怎么了?”
萧持喜欢她无声的眷恋姿态,这让他感觉到一股深深的,被她依赖的感觉。
何止美妙绝伦。
翁绿萼闭眼听着那阵熟悉的、有力的心跳声,再睁开眼时,迎上的是他那双带着怜爱与柔和的深邃眼眸。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冷不丁听她这么说了一句,萧持原本松弛的神情又绷紧了。
他正想让马夫调转方向,先回府让方大夫给她诊诊脉,却被她拉住手,摇了摇。
翁绿萼笑着看他,声音放得有些轻,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擦过他耳廓,来不及等他反应,又害羞地逃走了。
“那日我无聊,翻开一本医书。书上说,看到喜欢的人,心跳得就会比平时快些。”
萧持垂眸,看着那只纤细素手再度抚上他的心口,一阵比一阵更有力、更雄浑的心跳声,在她掌心下响起。
翁绿萼抬起那双沉静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弯:“我是这样。夫君也是这样。”
她的神情坦荡,语气柔软,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动人的情话。
——不过是发自真心的一句感慨而已。
翁绿萼这样想道。
萧持意外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翁绿萼有些乏力,撑不住半坐着的姿势时,他默默帮着她调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半晌,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道:“姁姁,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问得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若是让别人听去,说不定真要笑掉大牙。
转眼她们成婚快两年,做了这么久夫妻,孩子也快出生了,却还在试探着问‘你喜不喜欢我’的话。
翁绿萼忍俊不禁。
看着她的笑靥,萧持心里半是羞赧,半是急切。
说他贪心也好,说他不自信也罢。
他就是想从他的妻嘴里,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
她也如自己一般,深深喜爱着他。
察觉到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心都濡湿了一片,翁绿萼眉梢微扬,嗔了他一句:“傻子。”
“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
尾音里带着一些温柔的叹息。
萧持不发一言,却低下头去,攫住那两瓣前不久才说出令他神魂震荡之言的
嫣红嘴唇。
他的欢喜、得意、动容、得偿所愿的激动,全都藏在这个缠绵却不带丝毫情.欲意味的吻里。
他几乎快要溢出的快乐,也感染了翁绿萼。
她仰起头,温顺地承受着来自他心潮澎湃得有些过分的亲吻。
马车徐徐驶了一路,直到终于停下时,萧持轻轻叫醒了睡得正沉的妻子。
“到了么?”
萧持拿下她想要揉眼睛的手,用壶里的温水沾湿了帕子,温柔地沿着眼窝打转,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翁绿萼喉咙里溢出几声含糊的嗯声,显然是被伺候得十分舒爽。
萧持看着她小猫哼哼似的模样,觉得好笑,又拿过杏香准备的面脂,挖出一块儿在她脸上抹匀——山风啸冷,哪怕她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萧持也有些不放心。
直到一声‘好了’落在她耳畔,翁绿萼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她被萧持抱下了马车,落地之后,萧持紧紧牵着她的手,另一只胳膊拢住她穿上狐裘之后愈发显得臃肿的腰身,带着她缓步往前面被风雪吹白了青灰色殿脊的寺庙走去。
周遭一片冰积雪凝,玉琢银装,翁绿萼也是走得近了,才发现这是豫州附近香火最旺盛的华严寺。
她也曾来过这里,替他求得长生平安。
此时正值隆冬,再虔诚的信徒大概也受不了严寒,巍峨幽静的古刹内一片寂静,依稀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
他们跨过朱红门槛,有僧人上前指引,一路恭顺地将夫妻俩引入了一间大殿。
殿内香烟缭绕,梵音袅袅,翁绿萼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大佛,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又好奇地看向他:“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赔罪?”
萧持一笑:“自然不是。”说着,他将人扶着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被他轻轻按着肩膀坐下时,翁绿萼还有些不自在。
——从前进到佛前大殿,要么站着,要么跪着,哪儿有坐着的道理。
不过萧持显然没有要委屈她的意思。
将她安顿好了之后,自己行至蒲团前,抬头看了一眼佛祖庄严宝相,跪了下去。
他从前并不信这些。不过是人定胜天而已。
但想起阿姐与他提起,她没有写进家书里的,为他求平安符、诵经点灯的事,萧持忽也有了到佛前走一趟的心思。
按理说,所求之事如愿实现,该到佛前还愿。
萧持闭上眼,双手伏地,是一个再虔诚不过的姿势。
——她所求的,所要的,都有他来实现。佛祖在上,若要什么因果,也请只找他萧持一人就好。
他没让翁绿萼久等,起身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过去扶她。
翁绿萼好奇:“夫君,你向佛祖许什么愿了?”
萧持笑:“天机不可泄露。”
听着他那高深莫测的语气,翁绿萼哼了哼。
又开始装了。
一路走去,只有寥寥数位僧人对他们颔首行礼,并不见其他尘世之人。
翁绿萼这才反应过来,萧持大概是提前打了招呼。
今日的华严寺,只有他们两位香客。
萧持带着她往留供香客们住宿的厢房走去,一进去,见四处布置摆设都颇精细,屋子里点了几盆碳,暖呼呼的,翁绿萼身上穿得又厚,被屋子里的热意一烘,白净的额头上就浮上一层晶亮的汗珠。
萧持带着茧意的手擦过她细白的颈——自然了,这是在给她解下那件狐裘,本意是正经的。
但他这个人,却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萧持去将狐裘挂好,回头想去扶她去罗汉床上坐着,却见人站在那儿,一双漂亮的眼瞪着他,唇也紧紧抿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什么赔罪……一点儿都不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