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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昂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杯凉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的胃微微一抽,她已经习惯彭方迟的处理方式了,冷处理。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自己的龟壳里面,舔舐伤口,林舒昂将手中的杯子往桌面上一嗑,心里却想着自己和彭方迟其实差不多,她畏缩,她封锁自己。

前一段时间的交流会终于在春节前结束了,北京下了两场大雪,街上时常看见穿着黑色大衣的街道管理人员扫雪,一堆一堆的,像一个又一个有了独立灵魂的雪人。

林舒昂时常开车路过的时候就多看它们几眼,仿佛自己也有了蓬勃的活力。

去故宫有一条路会经过最高检,岗亭里站岗的警卫穿着军大衣站的笔直,也常常让她幻视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带回她的男人,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总会想起蒋恪宁的脸。

林舒昂觉得可能是因为,即使自己以前很少见到他,但是他回来之后的存在感陡然增加了不少。

“小林呐,来啦?”刚到,就看见了李姐,她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和蔼可亲的。

林舒昂也对她笑了笑,推开门,将线织的手套往兜里一揣,搓了搓手:“上次那副祝寿图修的差不多了,今天主任过来的时候可以装裱起来了。”

所谓古画,业界有着“三分书画,七分裱”的说法,上次只是堪堪修复完成,后面的工序繁琐且讲究。尤其是古画,不同于其他金银青铜制器,保存也很困难,最后通常都是由林主任亲自上手的。

“书画不遇名手装池,虽破烂不堪,宁包好藏之匣中,不可压以他物。不可性急而付拙工,性急而付拙工,是灭其迹也。拙工谓之杀画刽子。”

李姐声音清亮,一边在水槽将修复师的笔刷、毛巾清洗,一边同林舒昂说着话:“这是清代的大家说的,多有道理,这种事还是他这样上了年龄的人来做更合适。”

她一说话便喜欢眉头上挑,声气十足,语气中带着明确的揶揄,从不让人觉得讨厌,李姐最爱穿一身红色的长筒羽绒服,戴着黑色带刺绣的一对儿袖筒,踩着半坡跟的皮靴,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永远高挽着,显得整个人精气神倍儿够,尤其嗓门洪亮中带着热情。

“没错,这事还是得交给林主任,我最近还是把藏画拿出来清扫一下吧。”林舒昂紧接着就点了点头,莞尔一笑,觉得李姐说的十分有道理。

只是修复室里的两个人高兴的还是太早了,话还没落到地下呢,就看见那刷着绿漆的破烂大门“吱呀——”开了,走进来一瘦削头发白了一半的小老头。

二人对视一眼,好嘛,说曹操曹操到。

小老头不用睁眼看人,斜了李姐一眼,睨了林舒昂一眼,两眼而已,让两人默契地闭上了嘴。“我不在就悄悄说我坏话,被我发现了吧!”老头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得意,对林舒昂招了招手:“小林呐,把A、C两个区的藏画今天收拾了吧,挂轴,扫扬尘。”

“小李啊,你就把剩下的打扫了吧。”林主任声音温温吞吞的,说出来的话让两个人都一阵头疼,那能怎么办呢?干!

两人干脆利落地撂下了手中的活,开始扫扬尘去了。

林老头思忖片刻,踱着步子去了另一间打通了的工作室,开始裱画,藏画。

原本古画修复的人不少,有五六号人,因为临近春节,干脆提前休了年假。住得近的就是林舒昂、李姐还有林主任了,正好三个人今天收尾。

三人各司其职,直到又黑了天才堪堪完工,拿着鸡毛掸子扫了一天的扬尘,她跟李姐有种有苦说不出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走之前林老头还给了俩人一人一个红封红包,临了,封门、收工。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互道完新年祝福,古画修复部的算是正式放了假,林舒昂掏出她那线织的手套,往手上一戴,拉开了车门。

枯木没有逢春,回来的路上就没见到什么绿色的植物,林舒昂打了转向灯,岗亭放行,刚进大院的门,她就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等到她把车往里开了一截,她才看见自己家对面那个演武场今天开了张,来了不少人。

真是奇了,林舒昂眉头一挑,有几分兴致。

她照例将车停在了家门口,这次还特地往前停了几米,方便她往演武场里看。

“过来!盖他帽儿!”

“哎,行不行啊!”

“挡他、挡他!”

演武场上约莫有五六道人影,交错着,个个儿体力好,满演武场都是他们追逐的身影,声一个比一个大,呼声一个比一个嘹亮,林舒昂明白了,这是在这打篮球呢。

这种场面平时不多见,现在是到了春节,大家都放假了,才能凑成一堆,放了平时,凑一对都难说。

“你不行啊,绪宁!”穆泽行将手中的篮球往前一抛,一道抛物线完美划成,篮球眨眼间就被蒋恪宁卷了过去,在黄色包围圈外投了一个标准的三分。

“哈哈哈哈哈,你们院不顶用啊!”赵江川拍手叫好,为蒋恪宁这一球鼓着掌,对面周绪宁手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起身摆了摆手:“丫的爷跟你们这群莽夫打,能占得了优势吗?”他笑骂一声,引来演武场全体哄堂大笑。

穆泽行拍了拍周绪宁的肩:“资本家就是虚!”他大笑着,俨然没有维护自己队友的意思,周绪宁瞪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双手插兜,语气不屑:“接着玩?”

“恪宁,看什么呢?”赵江川应了周绪宁一声,跑过来自己发小身边,他正瞅着对面的一片绿化带,赵江川半天没看出什么动静,正好奇呢。

蒋恪宁也没多说什么,正准备去对面场地的时候,又听见周绪宁双手做喇叭状嚎了一嗓子:“昂昂!!过来!!!”

“哟。”赵江川背着手回了头,顺着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一笨拙的越野车往前拱了拱,车灯打着闪,应该是对周绪宁回应。

那车没啥动静,周绪宁仍不死心,更大声地嚎了一嗓子,没一会就怒气冲冲下来一姑娘,双脚跟踩了轮滑鞋似的,一溜烟功夫就飘了过来:“再叫你爹要抽你了,周绪宁!”

小姑娘音量也不遑多让,一嗓子将周绪宁还有穆泽行连带着几个院里的兄弟镇得闭上了嘴,没多大功夫,蒋恪宁和赵江川等人就看见了这昂昂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这不就是林舒昂嘛。

赵江川心念一动,用手杵了杵身边的蒋恪宁,后者站得稳稳当当,没多余蹦出一个字一个表情。

“下班了?”穆泽行率先给她打了个招呼,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周以前帮她抬彭方迟呢。

林舒昂缩了缩肩膀,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刚刚在车里趴着呢,正看热闹结果自己就被当成了热闹,好嘛,还被周绪宁给揪了出来,林舒昂心里有点不爽块,连带着看穆泽行都有点意见。

更何况,昂昂这个小名,在外人面前通常是不叫的,所以穆泽行在外面都是叫她舒昂,周绪宁得意忘了形,忘了这还有几个外人了。

她一眼就看见蒋恪宁了,个子最高挑,身上就穿一黑色短T恤,其他人也没这个体能条件。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还打呢?冷不冷?”

话时问的大院里熟悉的亲哥俩,眼神模模糊糊地就飘到了蒋恪宁哪儿,浅浅望了一眼又飘了回来,也没人发现。

“运动运动,就暖和了。”

这话是周绪宁接的,全场就他穿的最暖和,也是说这句话最没有说服力的,林舒昂忍俊不禁,周绪宁狠狠瞪了她一眼:“死妮子!”

林舒昂摸了摸鼻子,对于周绪宁这个人她太熟悉不过了,外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熟人面前就是一纨绔,想到最后心里还是一软,她眼眸微亮,声音也跟着软和了下来:“宁宁哥,累不累呀?”

昂昂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偏了偏头,这声称呼也让蒋恪宁也跟着多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就看见那姑娘从身后掏出一布袋,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几瓶矿泉水。

她刚刚下车的时候顺手去后备箱拿的,院子里的小卖部早八百年就搬走了,想喝水得自备,五六号人呢。

“喏。”她毫不吝啬,挨个递了一瓶,连赵江川都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林舒昂将布袋一折就掏出了最后一瓶水,一群人在旁边聊着天,那块地方就只剩下了林舒昂和蒋恪宁。

他比林舒昂高近一个头,他一垂下眼就是这姑娘的笑颜,笑意里带着明晃晃的嚣张,蒋恪宁接过了水,手背擦过她的手背,还是冰冰凉凉的。

蒋恪宁看了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林舒昂偏着头对着他勾了勾唇角。

林舒昂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几个人还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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