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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琢比他俩还沉默。
江珠也没说话,放在平常,她一定会叫杨枝给她速算几个数,这个晚自习,她一句没提,全在草稿纸上自己算。
五月份,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慕留早早脱下了长袖校服,赤/裸的手臂撑在车把上,看得出淡淡的青筋。
慕留望着旁边的杨枝,“今天没有题要问我?”
杨枝骑着自行车,目光朝前,“刚考完试,没有问题。”
慕留往她脸上一瞧,乐了,“啧,这么想和我当同桌啊?那怎么上学期非得找赵老师换座位?”
杨枝瞪了他一眼,“因为和你不熟。”
慕留冷不丁听见杨枝跟他算旧账,笑得更开朗了,他清清嗓子,正色道:“杨枝,上了高二,我应该不会经常来学校,所以在不在一个班,差别其实不大。”
“哦。”
“但是,我来上课的时候,放学之后还是可以跟你一起回家,”他对她笑,“就在校门口等你,和今天一样,好吗?”
“可是实验楼离校门很远。”
“那我就走快一点。”
“那你会来几天?”
“来一天也一起回家。”
杨枝点了点头,“好。”
星期五,因为高一年级要开家长会,所以下午的选修课暂停了一次,这节历史成了这周的最后一节课。
常乐乐在小组讨论上问:“小花老师说这次家长会必须是家长本人到场,为什么啊?这次的会很重要吗?”
陈琢消息灵通,“因为要讲文理分科的事吧。”
“?不是高一就选完了吗?咱们这个班不就是理科班吗?”
“你不许人家想换一换啊,”陈琢看着慕留,“你们那个出国的班,是文科理科都有吗?那要怎么上课啊?”
慕留应道:“只有理科,文科出国的不多,所以还留在原来的班级。”
陈琢:“……好随意的安排。”
她好恨。
她又问另外三个人,“大家都选理科吧?”
江珠和常乐乐点了头,杨枝没有。
“杨枝,你什么意思?你要抛弃我们吗?”陈琢眉头紧锁。
其他人也盯着杨枝看。
杨枝摇头,“不是。”
她文理都可以选,但她不确定国关收不收理科生,在她的印象里,这是一个偏文的专业。
她要查一下。
家长会下午四点开始,杨枝的妈妈一点半就从家里出发了,她化了妆,换了一身好衣服,和水果摊的她判若两人。只可惜她的两条腿在水果筐上磕磕碰碰,长年有伤,不然她还能穿条漂亮裙子,毕竟这是一个值得她骄傲的场合,她家姑娘考出了自己最好的成绩。
杨枝初中的时候每次都考第一,上了高中以后,妈妈就对排名没了概念,现在坐在教室里,更没有了。
左边是第一,右边是第三,六十名好像不怎么样。
可是后面一个495,一个587,六十名简直太好了。
妈妈经常听杨枝提起“江珠”和“陈琢”,也听过几次“乐乐”,却从没听过右边这个“慕留”。
她平日在菜市场招呼顾客,本来就是一个外向的性格,主动和江珠的妈妈说起了话,江珠的妈妈也在家里见过杨枝,两位家长愉快地聊起了孩子。
另一边,慕留的妈妈听着旁边的女人讲着乡音,心生亲切,却没有搭话。
杨枝坐在操场,捧着英语单词书等家长会散会,今天晚上妈妈也会住在小姨家里,小姨要请她们吃晚饭。
身边无人,杨枝拿出了手机,在搜索框输入,“北京大学 理科招生计划”。
网速太慢,页面加载了很久才成功,她在密密麻麻的专业名称里看见了“国际政治”,放心地关掉了网页。
当晚,杨枝跟妈妈睡在了一张床上,杨枝很久没和妈妈一起睡了,抱着她不撒手。
妈妈早就困得不行了,闭着眼睛跟杨枝说话:“我去找你们班主任了,她说,只要你保持现在的状态,高考准没问题,想去哪去哪,我不相信,就问她,那清华北大也行吗?老师说,行。”
杨枝笑出来,“江珠也这么说。”
当然,江珠的原话没有这么好听。
“对,你们老师还说,你这两个同桌都很好,很热心,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学习好的学生,”妈妈拍拍杨枝的背,“真是有福气。”
“我也觉得。”
“可是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个慕留?”
“......”杨枝有点心虚,“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嗯,跟他不熟。”
她舒服地缩在妈妈的怀里,也眯上了眼。
“乖乖,”妈妈的话音变得踌躇,“妈妈跟你说个事。”
杨枝还沉浸在她的福气里,笑着说:“什么呀?”
妈妈停顿了一下,“上了高二,你就住在学校,不住在你姨家了,怎么样?”
杨枝笑意全无,愣住了。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
“是我和你姨商量的,她那个前夫经常来家里骚扰她,她怕哪天把你伤着了,不安全,”妈妈叹了口气,“而且啊,你姨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家里多个人,她总归是不方便。”
杨枝没出声。
“我这次也问你们班主任了,她说,咱家离市区远,应该能分到住宿名额,我还去你们宿舍看了看,四个人一间,有书桌,有淋浴,环境很好,”妈妈搂着杨枝的后背,“所以,下个学期,你就住学校宿舍,怎么样?”
杨枝的嗓子哽住了。
她分开唇瓣好几次,终于说出了一声“好”。
泪珠顺着鼻尖流到了妈妈的衣领,她伸手抹掉了。
妈妈觉出了脖子上的点点湿意,她睁开眼睛低头一瞅,看见了一张眼泪涟涟的小花脸。
她又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还是喜欢住在你姨家,有自己的卧室,床也大,去哪里都方便。没事,就这么两年,等我们姑娘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也能有这么一个房子。”
“没有,”杨枝拼命地用手擦眼泪,“我就是,太久,没跟你一起睡过了,想起小时候了。”
妈妈笑了一声,“可不像小时候,你小时候才那么小一个,走到哪就能背到哪,现在可不行,现在都一米七了。”
杨枝哭着纠正:“一米七一。”
“好,一米七一,长得高,不容易被欺负,”妈妈打了个哈欠,“乖乖,我得睡了,明天我要早起,赶第一趟车回去。”
“我跟你一起走。”
“不用,你学习累,周末多睡一会儿。”
说完这句,妈妈合上眼睛,睡着了。
杨枝轻手轻脚地转过了身,把纸巾盒从床头柜拿起来,不声不响地抱在了怀里。
住校的事情, 杨枝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还是会和她们一起上课下课,吃饭聊天,只是少了从教室门口到学校门口的那段路。
再后面的那段路只和一个人相关, 她想当面告诉他,因为这句话在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才生效,否则只是多此一举, 杞人忧天。
可是慕留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又是一个周一, 同学纷纷进班, 杨枝右边的椅子收在桌子里,迟迟没有人拉开。
还有三分钟就到七点了。
杨枝看着数学笔记,立体几何在她脑子里塌成平面, 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了。
杨枝什么也不想做, 于是什么也不做,放下笔, 合上书, 趴在桌子上一心一意地等待七点钟。
期待,紧张, 焦躁不安。
指针一摆,七点钟过了。
视线里,椅子被人拉了出来, 上方响起一道声音, “我能坐在这里吗?”
杨枝抬头一看,瘦长的男生站在桌边,眼睛真诚地看着她。
是邵啸。
班里的座位每两周往左边轮换一次,邵啸坐在最后一排, 这个星期又坐在最靠边的一行,黑板总是反光, 相比之下,慕留这里好得多。
杨枝怔了怔。
她仅仅是慕留的同桌,这是慕留的位子,她没有权力替他决定。
“他同意就可以。”杨枝说。
邵啸早就考虑到了,“慕留人这么好,应该没事吧,他要是来了,我再坐回去。”
“他有点洁癖。”
“听说了,一定给他打扫干净。”
杨枝没再说什么。
第一节课上课之前,邵啸提着他的书包,搬到了她的右边。
杨枝和班上的一半男同学都不熟,要么坐得远,要么没机会,要么神经兮兮,总之没讲过几句话。
但邵啸属于另一半。
杨枝给他讲过题,课间操的时候他们都站在队尾,会聊聊天,午饭的时候邵啸和他的朋友也喜欢在食堂二楼吃饭,陈琢要是看到了人,会把他俩叫过来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