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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面色严肃,“婶子此言差矣,若人人都像婶子般随口一说便把我大姐说成被夫家休弃,我大姐名声受损是小事,衙门的和离书成了儿戏将官家威严置于何地?”

故意停顿一下,周二郎又道:“一旦官家追究起来,婶子如何担待得起?”

调整了下抱娃的姿势,继续,“今年收完秋粮,该是五年一次重新选甲长、里长的时候了,良叔做了十年甲长,眼瞅今年有望再进一步选上里长,关键时候婶子莫要因为口舌之快耽误了良叔的前程。”

周二郎一番话落地,高氏慌了,等级森严的社会,没有不怕官的,她被追究事儿小,若累得自家男人选不上里长,那她也就当不成里长娘子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周二郎又道,“婶子向来明事理,不是那般没见识的妇人,可莫要做替他人做嫁衣的傻事。”

高氏眼珠子滴溜溜转,大智慧没有,小心眼子她多的是,周二郎这话可提醒她了,他们家男人选不上里长,可不就便宜给别人,自家吃大亏了。

“那啥,二郎,婶子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儿,得赶紧回去了。”

高氏匆匆忙忙往外走,周二郎一抿唇,扬声道:“婶子走好,二郎就不送了。”

周凤英看了自家二弟一眼,撇撇嘴,“名声就是个狗屁,越把它当回事儿,活得越不像个人。”

周二郎皱眉,“大姐,莫要太任性,有些表面功夫当做还得做,兰姐儿再有两三年就该议亲了。”

周凤英瞬间红了眼圈儿,有些自暴自弃,硬邦邦道:“跟着个和离娘,她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儿,人的命天注定,谁还能争得过命。”

一时冲动,揍了没良心的男人,她不后悔,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兰姐儿。

周二郎抓起周锦钰的一只小手,给大姑擦眼泪儿。

小娃娃柔软的小手抚慰了周凤英的心,周凤英爱怜地捏了捏侄子的小手。

周二郎:“大姐莫要说这种丧气话,再不济将来让兰姐儿过继到我的名下,倘若弟弟运气好考上举人,何愁兰姐儿找不到好人家。”

周凤英猛抬头,眼睛像是通了电,哗一下亮堂起来,一拍大腿,“俺咋就没想到还能这么办,对呀,把兰姐儿过继到你的名下,俺还在意劳什子名声。”

周二郎无奈,“大姐,弟弟若考上举人,想谋个一官半职,家里人的名声也在考察范围内的。”

“好你个周二郎,敢情跟俺转弯儿抹角这半天,在这儿等着俺呢,咋着,怕俺拖累你?”

周凤英一巴掌拍在弟弟肩膀上。

周锦钰趴在周二郎肩上,抿嘴儿笑,周凤英捏了捏他小下巴,笑道,“还是俺大侄子招人稀罕——长得嘴巴是嘴巴,眼睛是眼睛,笑得可真好看,长大了指定是个美男子呢,比你爹还好看。”

周二郎低头看儿子,也笑,“是好看,老周家祖上几代人的好水儿可都润我们钰哥儿身上了,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抬起头,周二郎道:“大姐,咱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郎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了,好了,俺知道了。”

说完,周凤英猛地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儿,“嗐!光顾着说话了,俺得赶紧去王老七家看看去,咱爹那扣门儿劲儿不定买多一点儿猪肉呢,俺得让他多买点儿,等着吧,中午姐给你露一手儿,让你解解馋。”

看着大姐着急忙慌的背影,周二郎摇摇头。

大姐这性子,逞强好胜,不肯吃亏受委屈,实际却容易吃大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子,男人再宠爱也只能是妾,治她的法子千千万,来日方长。

大姐却偏偏选了最激烈也最愚蠢的法子,累得自己人财两空,还间接影响了兰姐儿。

周二郎握住儿子的小手,“我们钰哥儿以后做事当沉稳,三思而后行,不要学大姑咋咋呼呼的。”

周锦钰:您刚才那会儿还夸大姑遇事临危不乱呢。

莫非其实您也想吃肉?

现在正值雨季,周大郎打算趁今儿天气好上山砍些柴囤起来,防止回头儿雨下起来没有干柴可烧。

周二郎跟着从棚子里拎出把柴刀,“大哥,一块儿去。”

周大郎用力摆手,指着周二郎的手,一顿比划。

周二郎大概能明白大哥的意思,尴尬苦笑,上次他回家帮着收稻谷,不小心把拇指割破了,爹气得差点儿把房顶掀翻,严令他不准碰任何有危险的器物,他握笔杆子的手比什么都金贵。

家里一年四季的活儿计基本上都是大哥在干,周二郎心中愧疚,周大郎却从没觉得二弟读书是啥轻松的事儿。

他干力气活儿还有个歇着的时候,二弟几乎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读书。他吃饱了可以啥都不用想,二弟的脑袋瓜儿却没有闲着的时候,要是不累,小身板儿能瘦成这样儿?一阵风都能给他吹跑喽。

“大伯,钰哥儿要上山,玩儿。”

周锦钰学着幼童的语气,仰着头扯了扯周大郎的裤腿儿。

小娃大眼睛扑棱扑棱的,看着还有点儿羞臊,周大郎憨憨一笑,弯腰将侄子单手抱起。

比起常年在外求学的周二郎,周大郎几乎是寸步不离,一点点看着钰哥儿磕磕绊绊长大,对小侄子的感情并不比周二郎这个亲爹差。

他对着周二郎比划,意思是一块儿上山,让周二郎负责看娃。

周二郎点点头,索性连兰姐儿一块儿带上,小姑娘在这儿没什么玩儿伴,一来因为她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天然被排斥,另外就是大姐的原因了,就算有孩子愿意跟兰姐玩儿,家里大人也不愿意,怕影响自家姑娘的名声。

周家庄地处大青山脚下,有泉水从山中流出,沿着地势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青河,绕了大半个庄子。

河边的杨柳灌木郁郁葱葱,临水垂影,河中央有野鸭子带着一群小崽子悠然游过,带起一条长长的涟漪,河堤上三五妇女正用棒槌捶洗着衣物,村里人取上游水饮用做饭,下游水灌溉农田、涮洗衣物,十分便利。

“二郎回来啦。”

不时有村民热情地和周二郎打招呼,有些相熟地会刻意停下来说上几句话,看得出他虽常年不在家,但人缘儿极好。

周二郎丝毫没有秀才架子,一一认真回应,礼貌亦不失亲近,无论对方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没人当回事儿的破落户,他都一视同仁,让人挑不出错处。

穿过河上的石拱桥,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农田,东边一片儿属于庄子里如周家这种自耕农的耕地,西边儿一大片则是城里大户人家庄子上的田地,由佃农耕种。

东西两片农田中间有一条丈余宽的土路,沿着这条路往西走大约二里多地,就进山了。

周锦钰不想让抱着,非要自己走,周二郎想着孩子活动活动也好,也就由着他了。

不成想,没走多远,周锦钰就有些气喘,小鼻尖儿上渗出一层白绒绒的细汗,脸也有些涨红,吓得周二郎忙把他抱起来,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儿。

倒是周大郎,对侄子的情况远比周二郎有经验,钰哥儿犯病的时候脸色发青发白,不会是这种红扑扑的,娃不过是走得急了些,气息跟不上。

镇定地从周二郎手上接过孩子,冲小娃笑笑,抱着孩子继续往前走。

二弟和二弟妹总把侄子当成纸糊的一般,娃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俩人就一脸紧张,钰哥儿懂事了,娃知道什么叫死,这个病已经把娃折腾得不想活了,孩子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何苦不让娃活着的时候痛快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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