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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皎带着三十卫兵上了路,怕折腾,就没让翁绿萼和两个孩子跟着一块儿去。
徐琛行自觉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要保护家里的女人们,却被翁绿萼笑眯眯地拒绝了,还让张翼一道送他去书院。
名正言顺是以徐愫真近日常常到中衡院来陪翁绿萼种花、绣花。
“小舅母想舅舅了,是不是?”
翁绿萼又是一笑,嗔道:“你不许和你阿娘学,就知道打趣我。”
徐愫真托着腮,痴痴看着小舅母动人的笑靥,又看了看在一旁随着春风舒展,傲然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与尊贵的烟笼紫牡丹,只觉得她的小舅母比牡丹还要美丽。
只是牡丹有她们欣赏,舅舅又何时回来陪小舅母呢?
年轻的小女郎叹了口气,之前舅舅也总不着家,她虽思念,却也没有现在这样急迫。
看着小舅母孤孤单单一个人,她心疼呢。
这厢气氛静谧又安好,女使玛瑙脚步匆匆地转过长廊,来到翁绿萼面前,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徐愫真,道:
“女君,愫真小姐,徐少尹在府外求见。”
徐少尹,徐中岳?
翁绿萼微有些讶异,自从上次瑾夫人五十寿辰,徐中岳与他的妾室不请自来,却被萧持狠揍了一顿,成了愫真姐弟改姓的契机,这之后,黄州徐家那边是一点儿来往也无。
连两个孩子改姓、上了萧氏族谱之事,黄州徐家那边儿也无表态。
翁绿萼原以为他们会就此彻底断了这门亲,她也乐得一了百了。
没想到,徐中岳却在这时候登门了。
听到她阿耶的名字,徐愫真脸上明快的笑意微敛,垂下头,手指头绕着披帛上的流苏,这是她不开心时常做的一个动作。
翁绿萼不耐烦见他,这种薄情寡幸,罔顾自己女儿的苦难来追寻所谓幸福的男人,她光是想起都觉得恶心。
她安抚地拍了拍愫真的手,对玛瑙道:“就说我不方便待客,叫他回去吧。”
玛瑙‘嗳’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回复,却被徐愫真给拦下了。
徐愫真慢慢地比划了一个手势,动作虽缓,她脸上神情却很认真:“小舅母,我想去见一见他。”
事到如今,她已经叫不出‘阿耶’这个称呼了。
只能用他代替。
翁绿萼微微迟疑了一下,见少女稚嫩脸庞上神色坚定,她点了头,道:“好,我与你一块儿去。”
徐愫真摇头,握住那只柔荑轻轻晃了晃,又比划道:“我已经长大了,小舅母不要担心我。再让冬青陪着我一块儿就好。”
冬青是照顾了徐愫真许久的女使,长她五六岁,性情稳重,很是可靠。
看着小娘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翁绿萼只得同意,又点了点她的鼻子:“先说好,他要是说什么你不爱听的,或是他让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走就是了。没必要为了那样的人委屈你自个儿,听懂了?”
徐愫真忍下眼底的潮意,乖乖点头。
很快,她就见到了她已经暌违多年,未曾相见的阿耶。
徐愫真无声翕动唇瓣,念了一遍这个称呼。
他实在是不配。
徐中岳立在花厅前,见一清秀纤细的黄衣女郎环步从容,朝他而来,那张依稀能看出小时模样的秀美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徐中岳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浓。
他上前迎了两步,才出口一句‘愫真’,就被面带警惕的冬青给挡住了。
“徐少尹,您是客人,得规矩些。请厅里说话吧。”
徐中岳沉默了一下,微恼,只觉得这君侯府上的人都是野蛮人,个个粗鄙不堪,一点儿礼节都不讲!
想起去岁他来此地受到的屈辱,徐中岳至今仍觉得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他想起家中老母的哭诉,顿了顿,妥协了,拂袖往厅内走去。
看着徐中岳裹着怒气的背影,冬青眼里闪过几分不屑,真想啐他一口。
她低头看向徐愫真,担心她心情不好,柔声道:“小娘子,咱们也进去吧。”
不管旁人怎么说,她就只有小娘子这么一个主子。她想见徐中岳,冬青就会一直坚定地陪在她身边。
见徐愫真进了花厅,徐中岳负着手,皱眉道:“虽然你已更了母姓,但你骨子里仍淌着我徐家的血脉。你祖母身子不好,你从前未曾在她老人家膝下尽孝,今后时
机怕是越发少了。你随我回一趟黄州吧。行哥儿那儿,我也会亲自去接,你们姊弟俩一块儿上路,互相也有个慰藉。”
见他自说自话地就要把事情定下,冬青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来。
徐愫真慢慢摇了摇头:“我姓萧,不姓徐。你没有替我安排的资格,也没有替行哥儿做决定的权力。”
见徐中岳面露茫然,冬青眼中的讥讽之意更重。
嘴上口口声声说疼爱小娘子,可这么多年来,连几句手语都看不懂,这算什么慈父情怀?
女君嫁进来不到一年,但人家是真心实意心疼外甥女儿的,自个儿一声不吭地学了手语,却不曾借着此事在君侯、老夫人面前邀功立好感。
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他徐中岳算个什么玩意儿?
冬青忍着气,将徐愫真方才的意思翻译后,转达给了徐中岳。
徐中岳脸色一僵,倏尔叹了口气,面露伤感之色:
“怕你伤心,我先前不曾与你提。你青姨娘去年年底给你生了个妹妹,只是小小婴孩,承受不住福气,才满月就去了。你祖母很是伤心,为此大病一场,身子愈发不好了。”
徐中岳隐藏了部分真相,事实上老太太对苏青华多年来无所出很不满意,见生的是个女儿,更是失望。但那时内忧外患,他被打得颇重,躺在床上小半年都动弹不得,老太太想着替孩子好好办一场满月酒,去一去晦气。
没成想,只是抱着孩子出来给宾客们看了一眼而已,回去她就发了高热。
才过子时,一条稚嫩的小生命就在她的母亲怀里离别了这个世间。
在苏青华几欲崩溃的哭叫声中,徐中岳拄着拐,怔然听着母亲的抱怨:
“一大一小都是丧门星!指望着她冲冲喜,没想到是又添了重晦气。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叫你纳了她,你若和月娘和和美美的,依你妻弟如今的地位,黄州地界里谁家能与我徐氏相提并论?”
“当初谁也没想到,萧持能在那场战役里活着回来……若早知道,早知道……我也就不纵容着你和青华胡闹了!害得愫真说不了话便也罢了,行哥儿随他们去了平州,每每想起,我这心头都痛啊!”
母亲絮叨的话让徐中岳一阵心烦意乱。
他看着屋里抱着小小婴孩尸体哭得伤心欲绝的妇人,只觉得她蓬头垢面、满脸憔悴,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认。
这还是那个容色皎皎,一心柔顺待他的青娘吗?
徐中岳忽地不敢再看,匆匆离开了。
这几月里,老太太一直在他耳旁念着想见孙子,徐中岳觉得为人子孙者,尽孝本是正道。没道理他们改了姓,就不是他徐家的子孙了!
趁着萧持出征,萧皎又不在平州,徐中岳抓紧机会,想带一双儿女回黄州。
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却被徐愫真打翻了。
“我不会和你回去。行哥儿也不会。”徐愫真微笑,“若不是舅舅和阿娘相继离开平州,你敢到我面前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吗?”
听了冬青转达的话,徐中岳那张风度翩翩的俊脸都涨红了,他又是急,又是气,怒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是你阿耶,不管你改了什么姓,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愫真,你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出阁,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娘家替你撑腰,难道你想在婚后被人笑话,被人欺负吗?”
想起自己膝下至今没有别的子嗣,徐中岳语气又和缓了些:“今后我的东西,都是你和行哥儿的。你也该替他考量考量,你阿娘日后说不准还要再嫁,你舅舅和舅母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的东西,你又能分得到几分?你们姊弟随我回徐家,继承家业,这边又不是不走动了,你两头都能得到好,有何不可?”
他一番谆谆教诲,自诩是事事为儿女利益考虑到极致的慈父。
徐愫真抚了抚心口,小脸微白,被他恶心得有些想吐。
她怎么可能依照他的话,回徐家去,去到那些虚情假意,连心眼儿里都淌着黑汁的人身边,然后又厚着脸皮仍与阿娘、舅舅和小舅母她们往来,求取她们的怜惜和谅解呢?!
人活于世,焉能如此厚颜无耻?
徐愫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她一脸冷淡:“我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还有,平州已经没有与你有关系的人了,希望你今后不要再贸然登门,这样的做法很没有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