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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送到你们家门口,我自己回去。”彭方迟用手指头模拟着走路的姿势,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子神棍气息。

“成。”二人一拍即合。

林舒昂趿着拖鞋,轻轻拧开了房门,彭方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林宪华听见动静往后望了一眼:“迟迟也在?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语气刻意放缓了不少,有些和谐近人,奈何彭方迟对他刻板印象太重,忙摆了摆手:“叔,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呢,下次一定!”

她嘿嘿一笑,林宪华也不强留。

林舒昂在一边憋着笑,邓安绍在厨房听见动静之后也出来了,手上带一塑料手套,抓着一两个巴掌大的帝皇蟹,蟹钳挥得虎虎生风,他也靠在门边,忍着笑。

难得的,连林宪华都有些无奈。

彭方迟刑满释放,麻溜地回了家。林舒昂一屁股坐在林宪华身边,长发柔顺,碎发被她别在耳后,父女俩离了不到一米。邓安绍抓着螃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想了想还是又进了厨房。

西瓜里的冰块都有些化了,化成了水。林宪华嘴唇翕动,看着林舒昂,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他眉间似乎永远都是皱着的,林舒昂很少看见他有舒展的时候。新闻联播已经开始了,仍然是那个熟悉的男主播,有条不紊地播着一则则新闻。

林舒昂对这些兴致缺缺,但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会打开,父亲和哥哥乃至于蒋恪宁,似乎都有看新闻联播的习惯。

林宪华眼里的林舒昂与小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腿往沙发上一撂一盘,抱着半扇西瓜,用铁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小时候多扎马尾,最开始是林宪华给她扎,扎得松松垮垮,后来在部队里请指导员指导了一下,回家绑的又紧又重,林舒昂就抱着他胳膊哭、撒泼打滚不要,林宪华只得慢慢摸索。

后来自己找了视频,0几年的台式计算机,上面视频画质又糊又差,不知道被转载过多少手了,林宪华白天忙完,抽空去小学接她,接完之后带她去部队吃饭,吃完饭林舒昂在房间里写作业,林宪华就会偷闲在哪儿学扎辫子。

至少在小学时代,林舒昂出门从来都是体面、精致的。

他似乎知道,随着林舒昂年龄渐长,不再是他能用自己的心思决定她思想的小女孩了,上次的吵架在他冷静之后也想了很多,邓安绍自从回来后一直在他们之间润滑,林宪华放下了首长的权威,试图重新找回一个父亲的理解。

林宪华微拧着眉,想要同林舒昂说话,林舒昂注意到他的动作,微侧了侧头,往嘴里塞了一块西瓜。林宪华似乎是觉得自己太严肃,眉头松了松,平和问道:“你和蒋家那小子在处对象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林舒昂手一抖,勺子里的西瓜“啪”落到了一片瓜瓤里,溅起的西瓜汁水往她脸上崩了好几滴,“是在一块了,过年那会儿吧那会之后,在一块也t不太久,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就没说。”

虽说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提自己的感情生活,但该交代得还是交代了,尽管有些不太情愿。

林舒昂这么一说,林宪华也就能对得上时间了,大概就是过年出去玩的那段时间,确实算不上久。

他按了按额间直跳的青筋,“有些事还是要跟爸爸说的。”

林舒昂一噎,勺子一撂,火就有点蹭蹭直冒的趋势:“谈恋爱是我自己的事儿吧?这才谈了多久就要盖棺定论了吗?什么都往家里说往家里说了然后呢?是准备直接就见家长吃饭结婚吗?我自己的事还不能做主了吗?”

林宪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正欲发作,邓安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叫了一声:“昂昂。”

林舒昂的火杯浇灭了一半,冷哼一声,抱着西瓜又吃了起来。

邓安绍目光转向了林宪华,“爸,您在部队那么多事儿要管,昂昂的事改定下来的时候自然会跟您说的,您找什么急呢?这不有我给她兜着吗?”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林宪华一言不发,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沟通。

“爸爸听说你们在一起了,但没有听你说起过。”林宪华吭了声,语气沉沉的。

她知道她爸这是服软的迹象,态度也软和了不少:“没想着瞒你,只是顺其自然,要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会往家里说的。”

林宪华沉默,新闻里正说到“我国农业技术上已有重大突破”,除此之外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平静的呼吸声。

前几天邓沛颐和林宪华见了一面,劈头盖脸就是将他一顿骂,那样精致漂亮的南方女人骂起人来跟几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商业的成功让她的言语更加犀利和一针见血,那天林宪华当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面对前妻他有些讷讷,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沟通。

邓沛颐约他在中餐馆包厢,点的菜色丰富,但是她没有动一筷子,坐在对面细数着舒昂近年来的状态,也就是那时候,林宪华才知道女儿跟院子里的小伙子处对象了,小伙子父母都知道了。

邓沛颐还扔下一个炸弹,她那双冷冽的柳叶眉一飞一飞,手拍着桌子喝问他:“你知不知道蒋恪宁都已经找人买了房,准备装修了?要不是那设计师是我常年合作的朋友,你就等着他俩扯了证你还在忙你那些破事吧!”

她被气得不轻,林宪华看她把桌子拍得一震一震,觉得舒昂性子多半随了她妈。

林宪华也气,更多的是郁闷,她可是舒昂的父亲,这些事怎么都没听说过呢?简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耳闻。他郁闷得要死,看见邓安绍都是压着火气,后来邓沛颐又说了林舒昂被跟踪,蒋恪宁因为他受伤住院的事。

邓沛颐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太同意林舒昂和蒋恪宁在一起,或者说她因为自己和林宪华的感情破裂,并不太想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挑这样一个职业出身的人。

林宪华和邓沛颐一件正好相反,他倒是觉得蒋恪宁很好,他在部队也是摸爬滚打起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蒋恪宁一路走来的辛苦?再者,前几个月也见过他,小子人长得端正英朗,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也能看出对舒昂花了不少心思。

舒昂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刚在一起没有太久,有些事还是的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办。要说他着急,可能就是着急在听说蒋恪宁都已经买好了房子在装修了,他还没听见一点风声呢,到现在看,看女儿的神色,像是也不知道。

林宪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爸爸支持你,如果什么时候决定定下来了,可以带回来给爸爸看。”

林舒昂惊诧地转过了头,手里的大铁勺都悬在了半空,她睁大眼睛看着林宪华,什么时候爸爸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原本还以为有一场架要吵,现在看来情况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极端?

看着女儿那张素净的脸上都挂着不可置信,林宪华也很无奈,却也明白了邓安绍之前跟他说的,“凡事要好好沟通。”他有一句质问算得上是振聋发聩,让林宪华想了很久,上次吵完架之后邓安绍问他,说:“爸爸,为什么您能跟小时候的舒昂好好沟通,哄着她,长大了却不行呢?难道舒昂在您心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舒昂了嘛?”

堪称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的家庭关系都要去经营的,自己经营了半生和女儿的关系,怎么就在她成年了工作之后,不再亲昵和理解了呢?林宪华有些自责,也在反思,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刚愎自用的,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沟通。

“感情上的事,爸爸也给不了你太多经验,只是有些事和分寸你自己要把握好。”林宪华腿稍微挪了挪位置,偏过身同林舒昂面对面。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一些事现在跟你说也晚了,很多事情你自己都明白,这些我都不再多说了,只是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要自重,不要在感情里把身段放低,这样不好。”

林舒昂嘴角漾开一抹笑,没想到一向古板严肃的爸爸会一本正经地跟已经二十好几的她进行感情指导教育,她颔首点头,“知道了爸。”

上次两个人坐下来还是吵架,吵得恨不得翻天覆地,简直不想再在这个家待下去。可是这是你血脉相连一手拉扯你长大的父亲,现在回想起来仍然生气,只是二十多年的成长生涯,林舒昂与林宪华一对父女也是实打实的相依为命。

林舒昂心中泛酸,邓安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厨房静静地看着父女俩谈话,厨房里海鲜汤咕咕冒着热气,顶撞着砂锅的盖子,奶白色的鲜汤从缝隙里漏出来。

友好交谈过后,林父起了身准备回房间处理事情,走到一半脚步却又一顿,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舒昂扎了个随意的丸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剧,旁边的手机时不时响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爸。”邓安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林宪华抬眼看了看他,父子俩心照不宣,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我原本想让舒昂去见见你妈,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怕和上次一样,又吵得天翻地覆。”林宪华头疼,他负着手站在窗前,低低地一声叹息让邓安绍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林宪华有些责备地瞪了邓安绍一眼。

邓安绍摇摇头,“爸,和舒昂说完是不是心情舒畅了很多?”

林宪华淡淡地看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个“嗯。”

邓安绍笑意更深。

“这么多年,您觉得舒昂惦不惦记妈妈?肯定是惦记的,只是口是心非,一个情怯不敢见,一个始终困在小时候的阴影里。”邓安绍淡笑道:“爸,被抛弃的感觉其实挺不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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