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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着实佩服大哥这具身体的强悍,倘若大哥不是个哑的,倘若家里有钱能送大哥去武馆学功夫,到时候说不得周家来个文武双状元,光宗耀祖,是何等的荣光。
周锦钰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不由蹦出一句话: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大伯这目测接近两米的身高,这惊人的体力,还有这堪称完美的身体协调能力,若是大将军,必将是横扫千军的猛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二郎抱着孩子,周大郎扛着柴,兰姐儿手里捧着自己采的一大捧野花儿在前面蹦蹦跳跳,一行人往回走。
快走出山的时候,兰姐儿眼尖地发现一棵桑葚树,因为长得地方太过显眼,上面的桑葚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只有高处的树尖尖儿上还有不少。
兰姐儿转过头,期待地看向周大郎,“大舅,你看那边有棵桑葚子树。”
周大郎明白这是外甥女儿想吃,钰哥儿和二郎也稀罕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果子,当即把木柴往地上一放,大步走到桑葚树下。
他个子高,单手一抓,便抓住一根粗壮树枝,都没看清他怎么动作,只见身子一摆,人已经轻轻松松站在树上了,很快就把树尖尖儿上那点儿桑葚洗劫一空。
他用衣袍兜住,单手攀着树干,滑了下来。
一共也就两小把桑葚,周大郎把其中一把让外甥女儿包进帕子里,又拿了几个放小侄子手里,剩下的则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里,塞进周二郎怀里。
那意思是让二郎吃。
周二郎躲着不要,“大哥,你自己留着吃。”
周大郎脸上露出着急和不赞同,一顿比划。
周二郎眼眶子酸涨,大哥虽是哑巴,可这世上没有比大哥更好的哥哥了,从小就让着他,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有好吃的都给弟弟吃。
钰哥儿白嫩小手中躺着几粒桑葚,显然熟得刚刚好,黑紫黑紫的,泛着油润光泽;不用尝就可以感受得到那种轻轻一咬,就可以迸出汁液的鲜嫩来。
周锦钰捏起一颗,用力挣着身子,伸出手臂往周大郎面前举,周大郎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朵后边,老话讲,娃儿跟着谁就亲谁,一点儿错也没有。
小侄子的一片孝心,他不愿意拒绝,伸手接了过来填进嘴里,砸吧砸吧,还怪甜哩。
周锦钰见大伯吃了,又装模作样挑挑捡捡,选出一颗最大最好的,递到他爹嘴边儿。
得让亲爹心里平衡些。
依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周二郎绝对是个占有欲和妒忌心都极强的主儿,大度只是表演给人看的。
几天前,有人来家里找朱氏帮自家男人裁剪衣服,朱氏不好拒绝,周二郎当着人是这样说的,“婶子何须这般客气,云娘手巧,街坊邻里间能帮一些小忙是应该的。
结果人家前脚刚走,转脸他就把朱氏叫到跟前,“娘子是二郎的人,只能伺候二郎,若以后再有人找娘子裁衣,不若裁坏了,多出几次差错,自然不会再有人找。”
唯一的亲儿子心里最先想着的不是自己这个亲爹,也就是对方是自己大哥周大郎,换成任何人,周二郎都会有敌意。
这会儿见钰哥儿挑最好的给自己吃,心里满足,从娃手上接过来,手指调转方向,将桑葚喂给儿子吃。
周锦钰又递过去一颗,他这才吃下。
古代的物资虽然匮乏,可不得不承认,对比现代社会一味追求产量,各种化肥、农药、催熟剂往上堆的规模化种植,这里的水果蔬菜都更加具有风味儿和口感。
桑葚子真得很甜,数量足够的话,榨成果汁儿应该更过瘾。
最好再来点儿冰块儿。
可惜,现在这具身体无法喝冷饮。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几个人刚刚走到村口的桥头上,天色骤然间暗下来,黑压压的低云,伴随着沉闷的滚雷声,迅速翻涌着从天边压过来,遮天蔽日。
周大郎忙从周二郎手上接过孩子,几人加快脚步往家跑,朱氏正站在胡同口焦急张望,见大人孩子平安回来,一颗心这才落地。
也不过才刚进院门儿的功夫,外面已是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成瓢泼之势。
周二郎喘着粗气,暗道好险,得亏钰哥儿说要回来,不然这么大雨把孩子淋到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糟糕后果。
中午,一家人吃的胡萝卜炖猪肉和爆炒猪腰子。
本来周老爷子想买一斤猪肉给孩子们解解馋,尝个肉味儿就行了,结果闺女在旁边用手一比划,直接让王老七给切下二斤多。
切都切下来了,老头儿心疼钱财,却更好面子,当着人的面儿不好意思说不要,硬着头掏钱买下,虽说生气闺女自作主张,可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打心眼里也是疼爱的,不忍心多加责怪。
大干朝的上流社会以吃羊肉、鸡鸭肉为尊,认为猪肉不洁,吃得甚少。但猪肉却因其比其它肉类低廉许多的价格,成为普通百姓餐桌上的美食。
而猪下水则因为普通百姓不懂什么烹饪方法,又缺少合适的佐料,卖得十分便宜,几乎是半买半送。
王老七媳妇儿做姑娘时就和周凤英关系好,送了周凤英一副猪大肠,周凤英当时见老爹目光在人家猪腰子上直打转,略一琢磨,就明白老头儿这是想给二郎补肾呢,以形补形。
钰哥儿这次出事儿,把她爹真给吓坏了,这要二郎绝了后,就差不多等于他们老周家绝了后,家里只有一个男娃不保险。
不过弟媳妇儿既然能生出钰哥儿来,就证明不是人家媳妇儿的问题,极可能是二郎不行。
二郎脸皮子薄,又要面子,直接让他喝中药滋补,那指定行不通。
两个弟弟,大郎是看着倔强,实际上好说话;二郎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比那毛驴子都倔十倍,他不想干的事儿,谁也弄不了他。
爹这是打算给食补呢。
周凤英常年做小生意,成日里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脸皮早都练出来了,直接跟王老七媳妇儿开口,“秀莲,你这猪腰子多少钱,俺那小侄子不是总爱闹病阳气儿不足嘛,郎中说喝点儿腰子汤有好处。”
王老七媳妇儿是个爽快的,两个腰子全给拎出来了,“嗐,你咋不早说,咱姐儿俩啥关系啊,直接拿走——就这点儿东西,别跟俺提钱,既是对咱钰哥儿身体有好处,那还有啥好说的。”
“好妹子,俺可就不跟你虚客套,直接拎走了。”
“拎走,拎走,放这儿也没人吃,卖也卖不几个毛钱儿。”
这才有了今天餐桌上这盘儿爆炒腰子。
周二郎全部心思都用在读书上,生活常识相对匮乏,猪腰子这玩意儿,他既没见过,更没吃过。
爆炒腰子就放在他眼皮底下,他尝了一口,感觉爽脆嫩滑,味道不错,忍不住开口问,“大姐,这是炒得什么肉?”
周凤英眼皮不抬地,“炒猪心,专门为你做的,咱爹说你读书累,耗费心神,吃点儿猪心,以形补形。”
周二郎心中感动,看了父亲一眼,老头儿一向把对子女的关心藏在心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又看了大姐一眼,周凤英抬起头,“都是一家人,你不用太感谢俺,真要感谢,就好好念书,别辜负咱爹一片苦心。”
周二郎郑重道:“大姐说的是,二郎必会竭尽所能。”
周锦钰认识猪腰子,也吃过,他实在没憋住,“扑哧”乐出了声。
一桌人不由全都看向他,不知道小孩儿突然乐呵啥呢。
小屁孩儿高兴就乐,不需要解释原因。
周二郎笑着夹了一小块儿“猪心”,“来,我们钰哥儿也吃点儿,吃了心眼儿长得快。”
周锦钰张口咬过来,内心呵呵:爹,我不需要补肾。
次日,周二郎要回南州的府学读书。
府学的学子们平时休旬假,即每10天放假一天,周家庄距离南州府路途遥远,仅是来回路上的时间就要消磨掉大半天。
是以,他平时一两个月才会归家一次,这次在家呆的时间长,是因为钰哥生病,请了事假。
早饭吃过,周二郎换上府学统一派发的夏季儒生服,头上戴皂色四方平定巾,身穿玉色交领直裰长衣,腰间系了一条缀有线流苏的绦绳,一派风流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