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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礼是自己人,那就不能跟他表现得太见外,太见外他就该自我怀疑,怀疑你是否有意疏远他,他是不是你的心腹之人。
说是畅饮叙旧,其实是有要事要谈,周二郎这次回乡祭祖是带着目的来的。
两日后,一家人启程回乡。
车轮滚滚向前,车窗外的一切如此的熟悉又格外的陌生。
“爹,你快看,这家包子铺牌匾上的题字跟你的笔迹好像呀。”
周二郎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家门面颇大的包子铺,匾额上书“蒸蒸日上”四个楷体大字,正是自己当日为换取银钱所提。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老板给了他三百文的报酬,让他有路费可以中途多回家一次,顺便还能有钱给钰哥儿买了甜甜的松子糖。
儿子小心翼翼的把松子糖塞进嘴巴里,大大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像是在惊叹松子糖的美味,又搂住他的脖颈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奶声奶气道:“爹真好,喜欢爹。”
他还给云娘、大姐和娘买了桃木簪,给兰姐儿买了绢花。
那时候的云娘很容易就满足,一支小小的桃木簪也值当得她特意跑出去显摆一遭,回来对自己说,“夫君买的簪子好看哩,她们都说府城里的东西就是比咱们小地方的强上许多,夫君对云娘真好。”
无法形容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大概就是为人父为人夫的快乐吧。
“老陈,快停一下车。”耳旁响起儿子的吩咐声,打断了周二郎的思绪。
“爹,我想尝尝这家的肉包子。”周锦钰眨着眼问父亲,他的眼睛更多遗传了萧祐安,并不似周二郎的凤眸细长冷感。
你说他是多情的桃花眼吧,他又有着杏眼的圆润无辜,笑起来的时候自带鲜活可爱的氛围感,讨人喜欢。
周锦钰想要吃个包子也要习惯性先请示一下自己爹,对周锦钰来说,这叫策略。
他已经摸透了爹的脾气,小事儿上多请示,大事儿偷摸干,爹没意见的必须要请示,爹有意见的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周二郎亲自下车去帮儿子买包子。
他的气质与十年前清秀腼腆爱脸红的书生相去甚远,包子铺老板未曾认出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贵人举手投足都透着不一般。
各种馅料的包子每样几个,按客人的要求装进提篮里,恭恭敬敬递过去。
周二郎往他手上放了一锭银子,道:“不用找了。”
在包子铺老板的连声道谢中,周二郎抬头看了一眼“蒸蒸日上”的匾额,转身离去。
白嫩宣软,皮薄馅儿大的肉包子,咬一口,热气腾腾的汤汁在唇齿间溢出,并非味道有多鲜美,周锦钰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他吃的更多是一种回忆。
以往被大姑领着来府城看爹,每次大姑都给买包子吃,因为又省钱又解馋还能管饱。
“爹,你也尝尝。”周锦钰故意把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递到周二郎眼前。
周二郎满脸嫌弃的推开他手,“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周锦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又忍不住有些感慨和委屈,道:“钰哥儿同爹之间越来越像上下级的关系了,每天要请安,开个玩笑就被爹斥责没大没小不稳重,有时候真怀疑爹是不是只疼爱小时候的钰哥儿,钰哥儿长大了,就招爹厌烦了。”
周二郎揉了揉眉心:臭小子胡说些什么。
事实上并非如儿子所说,他不是不疼爱儿子,不要说才十二岁,就算一百二十岁在他心里也一样是自己孩子。
只不过他发现儿子越大越不好控制,阳奉阴违的事做的不要太多,他几次想要戳穿儿子,但看到孩子瞒过自己那得意的小样儿,他又不忍心。
只要不是什么触犯禁忌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了。
如此情形,他若是再与儿子嬉皮笑脸,小孩儿心里哪还有个“怕”字。
再者,他年岁渐长,哪能还像年轻的时候同孩子没大没小,爹没有当爹的样子,儿子没有当儿子的样子,成何体统!
近乡情更怯。
马车拐到进入周家庄的那条小路上,周二郎忍不住下了车,周锦钰陪着父亲一块儿下来。
眼前这条路,周二郎在求学路上往返过太多次,那时候老爷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钱买头驴,能够接送在镇上求学的儿子。
十几里路,小小的孩童,披着星星走,又载着月亮归,无论酷暑严寒,这一走就是七八年。
后来又跑去县里读书,跑去省城读书,依然还是在这条路上奔波往返。
二郎这一带头儿下车,除了老爷子老太太,身后一众家眷都跟着下了车,周凤英与郝有财夫妇,兰姐儿俩口子。
周二郎看不上郝有财,为了让大姐死心,设下圈套考验郝有财,出乎他意料的,郝有财竟然真就通过了重重考验。
美女、钱财、甚至于性命受到威胁时,他的选择一直都是大姐。
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姐苦了半辈子,有男人愿意真心真意对待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难看点儿就难看点儿吧。
谁叫大姐自己看着顺眼呢,竟还敢说什么郝有财不比他差。
简直了,除了都是男人,有任何可比之处么,大姐说着话也不怕侮辱了自己的亲弟弟。
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可算是从大姐身上领教到了。
至于兰姐儿的夫婿,乃是贺明堂的嫡次子贺岭,小伙子文治武功以及品貌家世皆为上上之选,老实说兰姐儿占人家便宜了。
贺明堂知道自家的军权威胁到了周二郎,周二郎早晚要腾出手来削弱贺家,干脆提前投诚,把儿子贡献出来,以保住贺家的地位。
贺岭的条件,在全安京城都排得上号,光冲对方俊朗的外貌,兰姐儿就没什么不满意。
凤英自然亦是万分满意的,就是有点儿担心强扭的瓜不甜。
周二郎让她无需担心,周家一日不倒,这瓜就是甜的,男人远比女人更加现实,甭管真心还是假意,贺岭都不敢给兰姐儿气受。
周二郎没有要求人家入赘,那就不是结亲,成结仇了,对兰姐儿亦没有好处。
不过,对外周二郎却是做了一回恶人,非以周家人丁单薄为由逼着贺岭入赘,兰姐儿苦苦哀求,甚至用绝食相要挟,这才逼得二郎不得不松了口,同意不入赘。
消息传到贺岭耳中,他心里感激兰姐儿为自己着想,于是当周二郎要求他永不纳妾时欣然应允。
兰姐儿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也很容易对一个人放手,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放手以后也是真不缅怀。
她很快就喜欢上了一表人才的贺岭,贺岭见识了老爹贺明堂妻妾间的争斗与虚伪,亦品尝了家族利益面前,自己亦不过是件工具的人情冷暖,对朴实天真的兰姐儿反而渐生好感。
大家族的男子成亲前有通房丫头伺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贺岭不想让她影响夫妻感情,想要打发出去,兰姐儿却拦下,她是个懒人,还笨手笨脚,不想自己一个人伺候贺岭,有那丫头同夏荷帮忙,不是更省心。
再说了,贺家的男人们都有妾室,只他没有,心里定然不平衡,给他几个通房又能怎样,卖身契不都在自己身上。
对贺岭来说,兰姐儿除了馋人家身子,基本无所求,银子她有的是,受了委屈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娘家,又不像别人家一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回周家还一样是从前的大小姐。
所谓无欲则刚,兰姐儿成亲两年还和没成亲前一样洒脱,高兴了就给贺岭绣个荷包,歪歪扭扭的绣工把贺岭逗笑,给贺岭做顿饭,滋味也是一言难尽。
生活在豪门大族里,贺岭不缺一个荷包,亦不缺一顿饭,缺的是生活的真实感,兰姐儿就给了他这种人间烟火的真实。
两人房事上也相当和谐,贺岭身为武将是个能干体力活儿,且能持久干体力活的。
兰姐儿则是个打直球的,不会玩儿欲拒还迎那一套,贺岭问什么,她就说什么,舒服就是舒服,不爽就是不爽,想要了就是想要。
贺岭教她说“不要,不要……”
兰姐儿却说:“还要,还要……”
把贺岭逗得哈哈大笑,继续锄禾日当午,累极爽极了,亦会说些提劲儿的糙话,兰姐儿有样学样都给还回去,刺激得贺岭还能再战三百回。
门当户对的婚姻,公婆这一关也是好应付的,女方不让纳妾让贺母多少有些不爽,但看到儿媳妇大度,对岭哥儿之前的通房不错,还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给了岭哥儿,这点儿不爽也就散了不少,妻妾多了烦心事儿也多,总归儿子不受委屈就好。
兰姐儿在贺府的日子过得很舒坦。
这会儿接近年关,从暖和的车上刚一下来有些冷,贺岭给兰姐儿拢了拢斗篷,防止灌风,兰姐儿笑嘻嘻地看着他,贺岭整理好兰姐儿领口的同时,轻轻捏了下兰姐儿的脸蛋儿,十分亲昵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