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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帝从昏厥中醒来,雷霆震怒,太子弑父杀君试图谋权篡位,罪不可恕,即刻推出午门处斩!
以太子太傅高弘为代表的一众参与谋逆者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永和帝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恐惧,此举不乏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之意,特意命徐庚为主监斩官,周二郎为副监斩。
行刑现场,老幼妇孺哭成一片,不乏和钰哥儿一样的稚儿,周二郎遮挡在衣袖下的指节隐隐发白,徐庚的脸色亦没好到哪儿去。
物伤其类,本质上他们都是皇家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周二郎不由想到了自己刚中状元那会儿,梦中的情形。
他亦和现如今的高弘一样,眼睁睁看着家人的头颅滚了满地,而自己则被一刀刀凌迟处死,整整三天三千二百二十刀。
从刑场回来以后,周二郎就病倒了,明明全身滚烫发热到摸不得,却冷到哆嗦着打寒战。
虽然没有体温计,但能烧到浑身打寒战,周锦钰也知道绝对超过了三十九度,甚至四十度都有可能有,因为爹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把秋霜一众下人支了出去,周锦钰对云娘道:“娘,就像钰哥儿发烧时那样,我们俩要重点擦爹的脖颈,腋窝,大腿根这些地方才能有效果。”
朱云娘:“娘知道,钰哥儿先出去吧,别你爹好了,你又发起热来。”
周锦钰摇摇头,不肯:“不会的娘,钰哥儿现在身体好着呢,我帮着娘照顾爹,钰哥儿生病的时候,爹都照顾钰哥儿的,钰哥儿照顾爹是应该的。”
朱云娘无声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周锦钰用温热的湿布擦拭周二郎的额头,脖颈。二郎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他,为防止自己对着儿子呼气,别过脸去伸手推他,“出去,出去,别跟这儿呆着。”
周锦钰怕他着急,忙掏出个帕子来,当成面罩遮住口鼻,两个帕角在脑后系了个结,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
“爹,你看这样行吗?”
周二郎无奈,大概也知道赶不出去,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娘俩儿一通折腾,物理降温多多少少起了一些作用,虽然周二郎的手脚还是冰凉,但好歹不打寒战了,多少好受些。
周锦钰小手用力给二郎搓着掌心、手指,末梢的血液循环能上来,多少也能起到降温作用,发热四十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必须要尽快把体温给将下去。
这会儿胡安已经把郎中请来了,郎中打手一摸周二郎的额头,就是一皱眉,随后又给诊了脉,开了一副药方,命人下去煎,又道:“病人邪气入体,病情来势汹汹,光服草药不行,得继续给他擦拭身上,用白酒擦。
这一折腾就到了半夜,平日里生物钟最准的周锦钰却毫无睡意,云娘催他几次,都不肯睡下,不时去摸一摸爹的额头有没有退热,爹的手心有没有热乎上来。
直到摸着爹的额头似乎有潮意,伸手往被子里一探,爹的后背上一片潮湿,周锦钰惊喜地叫了出来,“娘,娘你快来看呀,爹出汗了,出了好多,被子都湿了。”
谁都知道发热最怕汗发不出来,这汗一发出来,就等于好了大半儿,朱云娘亦是高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忙给周二郎换了干燥的被褥。
因为发热身体消耗大而沉沉睡去的周二郎这会儿睁开了眼睛,见儿子竟还守在自己身旁照顾,问云娘这会儿几时了。
“快要子时了,钰哥儿担心你,一直不肯睡。”
周二郎皱眉,冲周锦钰严厉道:“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家里这么多人,哪就用的着你跟这儿熬着,你若把自己折腾病了,爹不是更操心,你这不是大不孝!”
挨了爹的训斥,周锦钰眨了眨眼,迅速往床上一倒,麻溜钻进自己的小被窝里,“钰哥儿现在就睡。”
二郎冲云娘道:“抱他回自己屋里去。”
周锦钰却故意连人带被子一整个儿滚到周二郎的身边儿,梗着小脖儿,犯倔:“我不回去,我就要挨着你们睡,说完把自己脸上的帕子一把扯下来,连头带脸整个拱进周二郎的颈窝里,故意用力吸气,闷声道:“爹,你可以放心了,我现在已经把病气都吸到身体里去了,现在赶不赶我走,结果都一样!”
怎么听,这这小话里都得意得很,仿佛他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周二郎气地想揍他,又舍不得,伸手捏住儿子的小耳朵,嗔怪道:“你成心气爹是不是,都跟哪儿学来的一身耍赖本领,是不是跟那个徐坤学的?”
周锦钰嘻嘻笑,“爹,我都是跟你学得呀,爷爷给钰哥儿讲了好多爹小时候的事,说爹你小时候最会耍赖皮了。”
“我是爹的儿子,跟爹像不是天经地义么。”
周二郎忍俊不禁,忍不住把儿子一把楼过来,冲云娘道:“娘子,都怪你,瞅瞅,给我生出个什么样的皮猴子来。”
朱云娘捂着嘴儿笑,委屈道:“云娘倒不知道,没有夫君,钰哥儿是怎么跑到云娘肚子里来的。”
话一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当着孩子的面儿说极其不妥,脸色一红,忙补救道:“钰哥儿可是夫君与云娘一同去庙里向送子观音求的,不能只怨云娘一人。”
周二郎也忙顺着她的话,笑道:“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该找那送子观音讨要说法去。”
周锦钰眨了眨眼,心说:抱歉,我其实比你们懂得都多,生孩子是一门科学。
见周二郎出了一身汗,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不少,周锦钰放心了。
小孩儿精神一松懈,眼皮就撑不住,小脑袋一歪沾枕头就睡着了。
周二郎低头看着儿子睡熟的样子,小孩儿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帘上,投下浅浅的温柔弧影,小嘴巴抿着,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像是含了甜甜的笑意,明明七岁了,却仿佛还带着三岁时候的奶香味儿,听着孩子发出清浅平稳的呼吸,周二郎忍不住伸手将儿子的小手包裹在温暖厚实的掌心里。
人世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看着孩子熟睡的脸,仿佛一切的疲惫和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周二郎忍不住说道:“云娘,你说世上为什么会有我们钰哥儿这般可爱的孩子?”
朱云娘:“……”
她知道二郎是有些自恋,钰哥儿也的确可爱讨人喜欢,可是夫君竟能发出这种灵魂提问,也真是偏爱到家了。
云娘委婉道:“麦子别家好,孩子总是看着自家的好。”
周二郎不高兴,“天下可爱若得一石,我儿独占八斗。”
朱云娘好奇,“那剩下两斗呢?”
周二郎瞥她一眼,道:“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哥和兰姐儿不还没有娃吗。”
朱云娘:“……”
周二郎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云娘心说你也知道你过分了吧。
云娘吩咐外间值夜的丫鬟端了温开水过来给二郎喝,二郎出了一身汗,嘴唇烧得有些发干。周二郎接过来,笑道:“我们钰哥儿现在有自己的小主意了呢,以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乖,现在得看人家自己愿不愿意,调皮得很。”
他嘴里抱怨着,眉眼间俱是笑意。
朱云娘笑着接话,“不光有自己的主意,做起事情来也有模有样,刚才指挥着我帮夫君擦身体退热呢,娘,你擦爹的大腿,那里散热快,娘水不要太热哦,太凉也不行,可像那么回事儿呢。”
云娘又道:“当初我们一家刚来京城不久,手里不似现在这般宽裕,只觉那翰墨书院简直抢银子呢,贵得吓人。如今看来,夫君把钰哥儿送去再正确不过,这银子不在于花得多不多,在于花得值不值。”
周二郎薄唇含笑,低头看着儿子。
若论世间最值钱的字是什么,在周二郎这里一定是“爹”
儿子奶声奶调的一声声“爹”叫着,命都愿意给这臭小子。
周二郎和云娘换了个位置,让云娘挨着孩子睡,他自己睡床侧最外面,身体亦背对着娘儿俩。
翌日,立春后的阳光极是慷慨,透过菱花窗照进来,屋子里一片亮堂堂又暖意融融,周锦钰还没睁开眼就先嗅到了阳光的味道。
他翻了个身,一骨碌从大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瞧,身边的被褥早已叠放整齐,扭头往窗外一瞅,太阳已经升老高了,他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真够长的。
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小懒腰,周锦钰唤秋霜进来。
秋霜抱着衣裳进来屋里,周锦钰问道:“我爹呢?”
“老爷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秋霜上前帮着周锦钰穿衣。
周锦钰闻言皱起小眉头,“我爹昨晚发热到半夜,怎地天不亮又去上朝,爹真当他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么?”
“卷死算了。”他忍不住气恼地咬着小牙低声嘟囔了句。
秋霜虽然听不懂他嘟囔的是什么,大概也能明白小孩儿为什么发脾气,安慰道:“奴婢知道小少爷心疼老爷,可老爷是官家的人,不能想如何就如何,得按着官家的规矩办事儿呢。”
“钰哥儿!”
“钰哥儿!”
“白日依山尽,锄禾日当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窗外廊子下的小鹩哥儿突然欢快地叫了起来。
周二郎吩咐刘三儿把鸟儿驯好哄儿子开心,刘三儿本来还担心这憨货不好调教,不成想这只鸟儿妥妥是个小吃货,周家的伙食好,熟肉末、蛋黄、小米、大米饭就不说了,大冬天竟然还可以喂它吃瓜果蔬菜。
在食物的诱惑下,这只小鹩哥儿可是拼了鸟命,学什么都快,直叫刘三感叹人不如鸟。
周锦钰的注意力被可爱的小鹩哥儿吸引,还没洗漱就先跑出去看鸟了,小鹩哥儿一见到周锦钰,比见到亲爹还亲,扑棱棱扇着翅膀落到了周锦钰的肩膀上。
周锦钰直以为这鸟儿太通人性,喜欢得不得了,爱怜地抚摸着小鹩哥儿的小脑袋,忙吩咐站在不远处的刘三儿快快拿食物过来喂它吃。
“少爷,小人养了无忧这么大,比不上少爷您喂了它几天,这鸟儿喜欢少爷呢。”
刘三儿笑呵呵上前,把手里的盛放着鸟食的小罐子递给周锦钰。
周锦钰知道刘三儿有拍马屁之嫌,不过无忧确实跟他很亲近,可能他有动物缘吧,以前养的小橘猫也黏他得很。
周锦钰属实是想多了,小橘猫黏他,是因为小橘原本是流浪猫,好不容易有个窝,可不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