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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二郎明白,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正确的事。

这日,兰姐儿抱着刚刚八个月大的小儿子来宫里玩儿,二郎看到软软乎乎的小团子,内心不由触动,想要从兰姐儿手里接过孩子,却惨遭小娃的抗拒,哇哇哭着要找自个儿娘。

“好乖娃,不哭,看看姥爷手里拿的是什么好东西,来,看看?”二郎手里拿玉如意哄小团子,小团子定睛瞧了一眼,不感兴趣,继续哇哇大哭着要找娘亲。

二郎只好笑着把娃还给外甥女儿,眼中的落寞和尴尬一闪而逝,他想起钰哥儿小时候,自己一抱,儿子就会咧着嘴儿笑,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对他的喜欢和依赖。

在贺家那种人口众多的大宅门里生活几年,兰姐儿早已经不像当年那般单纯,她不是傻,只是之前周家简单和谐的家庭氛围允许她傻。

如今虽有皇帝舅舅撑腰,可日子还得自己过,要想与贺岭真正的和和美美,而非做表面夫妻,多少也是要会做人的。

她看出舅舅的神色变化,想到丈夫贺岭所说前几日太子因为前端王赵修远一事,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心情很不好,最近文武大臣被召见时俱都战战兢兢,唯恐惹了圣怒。

舅舅本来就是个记仇的,尤其事关钰哥儿的事就更加记仇,端王在诏狱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折磨了这么些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事情莫名奇妙就传到了钰哥儿耳朵里。

钰哥儿不知道是出于对诏狱的好奇还是出于对外界所传端王之事的好奇,偷偷去了一趟诏狱,回来之后就与舅舅发生激烈争执,据说是钰哥儿口不择言顶撞了舅舅,还拒不认错。

舅舅盛怒之下,惩罚了钰哥儿,钰哥儿不服,父子俩一直在冷战。

兰姐儿从舅舅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拿着孩子做由头,同二郎说起钰哥儿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来。

周锦钰所在的太子东宫内,周佐与高敬正耐心开解着,周佐已经过了十八岁生辰,剑锋般英气的长眉下是一双沉静明亮的狭长双眸,英俊中带着一点凛然,高敬比周佐小一岁,今年十七,略显阴柔的黑眸中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与二人相比,十六岁的周锦钰则显得样貌过于出众了,他那种招人喜欢的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像是早晨清洌的露珠子,让人倍感清爽,笑的时候又像暖阳掠过,温暖治愈。

综合了周二郎、萧祐安以及云娘的美貌,太子是大周朝名副其实的第一公子。

他这会儿正被禁足呢,软塌塌半躺在榻上难受,等着他爹先低头。

他顶撞周二郎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诏狱里的所见所闻实在让他观震碎,无法接受。

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觉得爹做了皇帝以后,他们父子就变成了君臣,比起父子亲情,爹更在意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这些年他被二郎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教导,几乎事事都亲力亲为,这种事无巨细的父爱让他感动的同时自然也会感觉不自由,不过这点儿自由相比父亲的日渐“疏远”更让他不愿意接受。

为人子女,除非自己做了父母,其实是很难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

周锦钰并不知道他看一眼都要吐的诏狱,他爹当年得把翻涌上来的呕吐物强行咽下去,与端王谈笑风声。

他觉得他爹对端王太过残忍,却不知道但凡行差走错一步,他爹的下场比端王更凄惨,还要带累全家。

他更不知道,他去诏狱是父亲的刻意安排,二郎要让儿子看清楚朝堂争斗的残酷和血淋淋。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诏狱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诏狱的冰山一角,他看到的只是他爹考虑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故而特意安排让他看到的。

他也不知道罚跪、禁足乃是他爹刻意演给下面人看的,他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的仁厚,等到太子继位后即可顺理成章的废除诏狱,获得众臣的感恩拥戴。

大周以仁义治天下,天下归心,不需要靠诏狱来控制群臣,这话确实没错,只不过是现在还不行。

周锦钰这会儿侧着头,眼尾微微上扬着,有点儿冷又有点儿被娇惯出的傲娇,不过发红的眸子出卖了他。

五天了,他爹竟然就这么把他扔在东宫,一次都没来过,可真行!

周锦钰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委屈的同时,他思维还挺能发散,想着他爹会不会大号不待见了,再弄个小的出来?

只不过宫中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皇宫之中太子最大,其次才是陛下。

敢说陛下是暴君,哪个太子敢?

太子的底气打哪儿来,还不是皇帝陛下他自己给的。

也只有太子自己身在此山中,看不分明罢了。

高敬劝道:“父子没有隔夜仇,殿下这次言语太过冲撞陛下,莫说陛下是一国之君,就算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也是要生气的。”

周锦钰不耐,“你不用同我讲这些,那些话不过是我话赶话得说出来,七分都是气话,我爹心里清楚的很,他就是故意冷着我呢,萝卜加大棒多来几次,我就不敢忤逆他了呗。”

“我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太子而已,他才不在乎我心里什么感受!”

周锦钰这话其实也是发泄不满的气话,只不过他话音未落地,被进殿的二郎听个正着。

刚才兰姐儿“劝着”二郎,说是钰哥儿胆子小,乍一进诏狱那种地方,定是受了惊吓才会口不择言,这会儿又怕又被父亲惩罚,心里必定憋闷,莫要引发了喘症才好。

二郎借坡下驴,带着外甥女儿母子一块儿来了东宫,不成想正好听到儿子的吐槽。

二郎嘴角儿抽了抽,装作没听见。

周锦钰知道他爹肯定是听见了,脸上一阵羞恼难言,从榻上翻身起来,敷衍一礼,厚着脸皮叫了声“爹。”

二郎手指动了动,又收拢。

他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周佐、高敬一众人自发退下。

屋子里没了外人,周锦钰也不理会二郎,故意从他爹身边蹭过去,笑着伸手抱姐姐家的小团子。

相比皇帝身上的威严,太子温和可亲多了,小孩子也知道喜欢温柔漂亮的,乍着小胳膊要小舅舅抱抱。

兰姐儿看到舅舅摸了摸鼻尖儿,一向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帝王,此时竟然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可怜。

舅舅以前最会哄钰哥儿,难道是因为做了皇帝,所以拉不下面子吗?

兰姐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周锦钰笑道:“记得小时候舅舅也最喜欢抱弟弟了,恨不得拴在自己的裤腰上,我记得弟弟都六七岁了,舅舅都还抱着舍不得撒手呢。

周锦钰逗弄着怀里的小团子,听到兰姐儿的话,鼻子突地发酸,眼中控制不住得湿意汹涌,他抬起头,用力张大眼睛,含住迅速聚集成的泪珠子。

二郎站在阴影里,他看到儿子挂着水珠的长睫毛扑扑颤动,脚下的炭火盆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燃烧正旺的火苗上窜升腾,窗外的梅花被风吹落,铺了满地。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周锦钰就像没有感觉到他爹的目光,一点儿反应都不带给周二郎的。

他只专心勾着小团子肉乎乎的手指头玩儿,又对着兰姐儿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那黏糊的亲热劲儿把兰姐儿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

他以前犯了错,周二郎也不是没罚过,但罚归罚,不会冷着不搭理他。

现在倒好,把人往东宫里一扔,让你自个儿好好反省去吧,一连五天都不闻不问。

他心里不高兴,脸上的笑用力过了头儿,就有几分滑稽兮兮的,五官太过惊艳,就算滑稽也显出些与众不同的可爱来。

兰姐儿看着他,忍不住替自己弟弟发愁,这得给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舅舅满意呀。

有人爱着有人哄着,身边一群人都对你唯命是从恭敬有加,任谁也会被养出几几分任性来,周锦钰也一样。

二郎可以允许儿子任性,但要分时间,分场合,私下里怎么胡闹都行,但在外人面前就当守君臣之礼。

他自不会当着人对儿子说教,哪怕兰姐儿是自己的外甥女。

“你们姐弟许久不见,多聊会儿,朕还有奏折要批阅。”

说完,二郎一甩袍袖,抬腿走了。

与儿子擦身而过时,二郎亦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儿子飘过来的视线。

这就走……走了???

不是,爹您干嘛来了,难道不是来讲和的吗,哄都没哄我一句呢,拍拍屁股您就走人?

周锦钰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一脸不敢相信的羞恼呆懵。

兰姐儿捂着嘴儿直想笑,舅舅若是连弟弟都拿捏不了,他拿什么镇住朝堂上那些精于算计的大小官员以及形形色色的鬼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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