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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还浮动着春潮的眼睛里明晃晃的都是委屈。
萧持艰难地和她解释:“还没泡……不成。”
他即将又要远征,若是因为这次只图一时欢愉,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豫州待产,岂非要他愧疚而死。
听他这么解释,翁绿萼摇摇头,固执道:“现在就要。”
萧持缓慢而坚定地拿开她再度攀上来的手,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听话。”
身上淌动着的热潮很快褪去。
翁绿萼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翻过身去,气鼓鼓地不说话。
萧持看着她赌气的背影,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顾自地翻身下了床。
听着外边儿窸窸窣窣的动静,翁绿萼咬了咬嫣红的唇,默默发誓再也不要理萧持了。
……起码今晚是这样的。
她这么想着,身后又久久没传来动静,她想回头看,一想到刚刚下定的决心,她又歇了那个心。
又气又烦躁间,她迷迷糊糊地竟也睡了过去。
再后来,她是被热醒的。
退潮后的花园小路仍然残存着湿漉漉的痕迹,耐心的匠人不过略略使了些手段,就又让降下了一场甘霖。
但是……
“唔,有些紧。”
是因为泡的时间太短了?
翁绿萼早已闭上眼,不想看他了。
亏她还以为这不正经的野蜂子转了性,没成想,他先前分明是假正经!
等他老了,定然也是个老不正经!
杏香她们看着小夫妻俩恩爱了一路,等那座古朴巍峨的旧时皇城再度出现在她们眼前时,才忽觉时间匆匆。
算上来回路上耗费的时间,她们离开豫州也不过小半月。
只是……
萧持回了豫州,又再度忙了起来,已经连着几日不归家了。
翁绿萼没闲着,约着王七娘出来玩了几趟,有一次还偶遇了几位豫州士族里排得上名号的贵妇人。
两行人客客气气地互相打了招呼,擦肩而过时,王七娘听到一声低低的‘狐媚子’,气得转过头去,人家根本也没想着掩饰,扬了扬下巴,眉眼间的嫌恶按都按不住。
翁绿萼拉住王七娘的手,对着她微微摇头:“且由得她们犬吠,听着多热闹。”
王七娘顿时不气了,亲昵地拧了拧她软若荔枝的面颊,笑道:“是是是,你爱看热闹,她们多叫几声,咱们听得不更可乐了?”
翁绿萼莞尔,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对面那群脸色铁青的贵妇人,挽着好友的手施施然走了。
“那狐媚子得意个什么劲儿!等她红颜残去,且有她的好日子过呢!”
驻扎在豫州的大军动作频频,士族中人也免不了有些胆战心惊。
烦了那么些日子,看到萧侯之妻还有心思出来逛街,她们看了心气儿能顺才怪呢。
翁绿萼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晚间时候看见萧持回来了,她有些意外。
随即,源源不断的欢喜像是要把她淹没似的,从她心里疯涨漫出。
萧持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喉咙微动。
看到她这样高兴,萧持只觉得心下苦涩,即将别离的事情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夫君。”
她朝自己奔来,石榴红的裙裾微扬,在暖融融的灯光下荡开一阵明艳的光。
萧持下意识张开手臂,稳稳地抱住了她。
他显然是从军营里急匆匆赶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身上的盔甲也脏兮兮的。
是一个混合着汗味、尘土与血腥味道的怀抱。
翁绿萼眉头微颦,闻到这股味道,她隐隐有些反胃。
萧持垂下眼睫、眸光柔和地看着她,翁绿萼又将那股不适强行压了下去,开口问他用过膳没有,又让人去准备热水给他沐浴。
“无妨,天还热,我冷水冲一下就好。”
萧持知道自己身上脏,克制着轻轻抬手抱了她一下,就想松开。
翁绿萼到底还是没忍住,推开他的手,偏过头呕了出来。
萧持脸色一变。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一更)
他长臂一伸, 小心翼翼地搂过她发软的身子,语气又痛又悔:“我熏着你了?我……”他想放开她,又怕她吐了之后身上没力气, 一时间进退两难。
杏香看得真真的,君侯额头上都生了一层汗珠, 看起来很是狼狈。
好在丹榴略懂几分医术,她没有惊慌,先是吩咐院子里其他的女使拿着宜春苑的腰牌去请大夫, 又从手足无措的君侯怀里轻轻地扶过女君, 带着她往屋子里走去。
“夫君……”
翁绿萼有些难受, 晕乎乎的脑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不在自己身边。
丹榴适时停下脚步,扶着翁绿萼的手臂, 让她有力气站稳。
“夫君。”
她又唤了一声。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令人心惊的苍白, 萧持看得心里一痛,连忙走了过去, 刚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
他还记着她刚刚被自己熏得作呕的事儿,不敢再招惹她。
翁绿萼固执地看着他, 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可怜劲儿。
萧持只得妥协:“……好吧, 但只能握着手。”
翁绿萼点头, 向他伸出手去。
一路胆颤心惊地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萧持后退两步,没站在风口上, 怕又熏着她。
“如何, 还难受吗?”
翁绿萼接过杏香递来的陈皮茶喝了一口,原本发闷发腻的心口慢慢松和了些, 她抬起头,对着萧持笑了笑:“好多了。”
见萧持面色还是不好,还在为她刚刚作呕的事儿心有余悸,翁绿萼不想让他再继续担忧,一边听着丹榴的话,把手腕放在她摆在炕几上的手枕上,一边道:
“许是今日和七娘去玉京楼的时候,多尝了两口狮子头,有些腻着了。”
她笑着看向他,语气轻快:“待会儿喝些消食解腻的山楂银耳茶就好了。”
她语气轻松,但萧持看着她的脸色,还是不放心。
怎么这个时候就变得这样懂事,不嗔他,不恼他?
萧持才张开嘴,就听得丹榴抖着声音道:“女君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
这话说得有道理。
萧持正想点头,就听得丹榴继续道:“女君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是喜脉无疑了!”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被这句话惊得僵在了原地。
翁绿萼有些迟疑地缓缓将目光落在丹榴身上,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孩子……我?”
“正是!”丹榴对自己的医术虽不说绝顶自信,但是不是滑脉,她还是能把得出来的。
“只是婢摸着脉象尚浅,恐怕得让大夫来再把过一道,求个安心。”
萧持下意识点了点头:“是该如此。”
语气听着沉稳,但一看脸,就露了馅儿。
得知自己有孕,翁绿萼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滋味,这下见他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愧疚,那股悬在她心头的忐忑之意忽地就被迎面的晚风吹散了。
“我们有了孩子,夫君不高兴吗?”
她歪了歪头,显然是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是苦恼。
“不。”
怎么会。
那是他们的孩子。
是他与绿萼,共同造就的一个小小生命。
从得知她存在的那一刻,萧持就没有办法阻止心里对她涌上的,越聚越多的爱意。
萧持否认得很快,但他很快又发现自己词穷了,满心的柔情与丝丝缕缕的愧疚缠绕在一起,逼得他不得不沉默。
他该说什么?
在他即将出征的时候,他的妻子有了身孕,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不能陪她见证那个小家伙一日一日的成长。
丹榴和杏香早就在两个主子气氛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识趣地下去了。
反正离大夫过来,还有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