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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上的博弈看似深奥,说到底脱离不了权力之争,真要就事论事你就输了,皇帝想提拔周凤青还缺理由吗?
同样内阁反对也可以随便找理由,有没有必要和皇帝唱反调而已。
翰林院侍读,随时奉诏为天子或太子讲学解惑,乃是天子近臣,不出意外乃是下任首辅的备选。
长江后浪推前浪,对徐庚的威胁不可谓不大,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徐庚。
徐庚老神在在,不吭声。
现在内阁和皇帝的关系紧绷,继续恶化对谁都不好。
不过是个翰林侍读而已,不是还没出翰林院的吗?
再者说,他若出声反对,倒显得他徐庚胆怯怕了谁似的,他从翰林修撰走到首辅用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的历练难道是白给的?
别人用三年都不一定能争取到的位置,周凤青只用了一个月,圣旨传到翰林院,众人无不惊诧,但见周翰林一撩衣袍,从容叩头,领旨谢恩,其声朗朗清明,宠辱不惊,当真是翰林院第一清贵周凤青。
宠辱不惊的周大人下了衙门,晚上一家人吃着饭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对云娘道:“从下个月起,我的月俸便由二十石涨到四十石,大哥现在习武需得耗费体力,两个孩子正长身体,你让丫鬟每日买菜时带上些牛肉回来。”
朱云娘点点头,众人继续各吃各的饭。
周二郎:“……”
没人问问我的月银为什么会涨么?
从牛角辣到暖房韭菜再到状元车,周家人早非当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土包子了,在他们心里一个比县太爷还高一级的六品大官儿,你还是京官儿,一个月的俸禄涨了二两银子不是挺正常的嘛。
再说那牛肉虽贵,大郎和俩娃子身体需要,这花在刀刃儿上的钱绝不能抠唆,就跟当初全家勒紧裤腰带供二郎读书一样。
二郎现在出来了,大郎想学点儿本领,那必须得全家支持!
周锦钰大眼睛眨了眨,直觉告诉他,爹的语气里好像有点儿小得意,他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爹的月银为何会涨这么多?”
不等周二郎做答,他又用极其肯定的小语气道:“我知道了,定是爹在翰林院做得比别人都要好!”
周锦钰这么一夸,倒把周二郎夸得不好意思了,暗道自己什么臭毛病,不过是升了个翰林侍读而已,还是靠着儿子的帮忙得来的。
他不由握拳蹭了下鼻尖,有些不自在地夹了筷子青菜喂给儿子,道:“嗯,还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有比人家做得都好。”
周锦钰冲他咧嘴儿一笑,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道:“我知道爹是在谦虚呢。”
周二郎心里被儿子夸得不好意思,脸上能装得很,对儿子笑了笑,很自然地转移话题,冲对面儿周凤英道:“大姐,我听钰哥儿说你最近在看铺子,看得如何了?”
“嗐,别提了,这满京城就没有个傻人,往外转的铺子倒是不少,可不是地段不好,就是风水不好,但凡好一点儿的,出来就没,抢都抢不到。”
周凤英一脸懊恼地抱怨。
“有没有在国子监附近瞧一瞧?”周二郎随口问道。
周凤英:“二弟你可真敢呀想,那一片儿可不光有国子监,周边儿可还有两个安京城最有名的书院呢,谁都知道这几个书院里的学生集合了整个安京城的贵族子弟,不差钱得很,只那寸土寸金的地儿不要说买铺子,就是租铺子的租金也吓死人。”
周二郎抬眼看她,“贵有贵的道理,在这地方开铺子赔钱的可能性反而最低,大姐明日里不如去转转看。”
周凤英咬了咬牙道:“在那种地方开铺子,若真是赔了,那可不是小数目。”
周二郎轻笑,“做生意本来就有赔有赚,大姐怕什么,你手头儿上那份儿积蓄赔光了,弟弟这里不还有么。——大姐尽管放手去干,天塌不了,再说了,即便真如大姐所说赔钱,这种地方的商铺往外转租也极为容易出手,不会损失太多银钱。”
周凤英被二弟这番话弄得眼框子酸了吧唧的,道:“有你这句话,俺还怕个啥,别人能干的,咱也不比人缺胳膊少腿儿,摸着石头过河,不敢下河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水是深还是浅。”
周老爷子接过话头儿,“这成天在家里,闲得人要长毛儿,凤英喜欢干买卖,爹支持你,钱财上爹就不给你了,万一你和二郎的钱都赔进去,咱家这点儿家底得留着过日子,不过等你开了铺子,爹娘就过去给你打下手去。”
兰姐儿在旁边儿听着,只觉得娘其实命好得很呢,当然,自己的命也不错,大舅二舅还有钰哥儿将来都是自己的靠山呢,比起伺候自己的小丫鬟实在幸运太多了。
周二郎升任为大干朝最为年轻的翰林侍读学士的同时,意味着他随时可能接受皇帝召见问话。
他对永和帝一无所知,完全无法预料对方到底会问那方面的话题,再者他还要担任为太子解惑的重任,压力自是不小,吃过晚饭就独自去了书房。
夏日里天黑得晚,吃过晚饭不过才五点来钟,离天黑早着呢,凤英想带着兰姐儿钰哥儿出去逛逛,就当是消食儿乘凉,正准备出门儿呢,贺景胜滑着状元车蹿出来了,非拽着周锦钰去他家里玩。
两个小孩儿玩得好,成天两家子来回串门儿,到了贺家门口,周凤英叮嘱钰哥儿,一会儿过来接他,叫他不要自己回家。
周锦钰点点头,贺景胜一拍小胸脯,脆声道:“大姑,你放心吧,我把钰哥儿带来的,一会儿我还把他送回去呢。”
周凤英笑着揉了揉他小脑瓜儿,道:“那行,你们俩好好玩儿去吧。”
进了贺府院儿里,俩人在抄手游廊里并肩滑行,一边滑,一边儿说小话儿。
贺景胜道:“那会儿太子殿下来我们家了,给我爷爷带来了两个叫西瓜的水果,是从西域运过来进贡给皇帝陛下的,长得又大又圆,比我的脑袋还要大呢,外面是绿皮的,里面的瓜瓤是红的,我以前在端王府里吃过一次,简直好吃得不得了,这会儿那瓜在冰水里冰镇着呢,一会儿我带你一块儿吃。”
真的是夏日里最有记忆的味道。
没想到大干朝竟然还有这好东西。
周锦钰眨了眨眼,摇头道:“既是皇宫里进贡的水果儿,定然是很珍贵稀有的东西,你们家这么多人,一人一块儿都不会够,我不吃。”
他又道:“太子身份尊贵,到你家做客,肯定不喜欢看到闲杂人,我改日再来找你玩儿吧。”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补充了一句,“要不然,你吃完西瓜之后,能把瓜籽儿给我留着吗?”
周锦钰说话的声音是那种带着弹性的软软润润的小奶腔,他的眼睛又很大,纤长的睫毛无意识地轻眨,澄彻的眼神中闪耀着无辜乖巧的水光,小脸儿上现在有肉了,微微鼓起的两个小腮帮子,可爱到大人小孩儿无法抵挡。
关键在贺景胜眼里,周锦钰是想吃西瓜,但又不好意思,可怜到要他留几个籽儿给他。
好哥们儿,有福同享,贺景胜今天说什么也要周锦钰吃到大西瓜,大不了把自己那块儿给他吃算了,反正自己在端王府里已经吃过一次了,以后想吃的话,还可以去端王府里蹭。
贺景胜拦住周锦钰不让他走,周锦钰非要回去,贺景胜把车子挡在周锦钰前面,道:“锦钰,你放心吧,我保证让你吃上西瓜,你若是不好意思,就在我屋里等着我,我给你拿过来吃。”
周锦钰怎么跟他掰斥都说不清楚,他真不馋他那口西瓜,要种子,只不过是想种瓜得瓜,就这么简单。
贺景胜死活认定周锦钰就是脸皮太薄了,死要面子。
周锦钰也生气了,两个人从一开始认识,贺景胜就让着他,无形中处于下风,周锦钰跟他爹和大伯面前乖巧听话,在贺景胜面前却是很容易就被勾起叛逆的一面,他潜意识里很清楚爹不好惹,大伯原则性强,贺景胜肯定会让着他。
柿子专挑软的捏,大人孩子都一样。
况且听话的人不是不会叛逆,是将叛逆隐藏得很深,当遇到合适的条件亦会被激发。
贺景胜这边觉得周锦钰又小又可怜,身体还有病,他要是不让着他就太不男人了,基本上周锦钰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而然周锦钰在他面前很容易就强势起来。
周锦钰拿手用力扒拉贺景胜,说出来的话开始不客气,很有几分周二郎小时候的毒舌劲儿,“贺景胜你烦不烦人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说话,都说了不吃不吃不吃,闪开!我要回家。”
俩小孩儿在这儿拉扯着,贺老爷子为首的贺家兄弟几人从正屋里出来,送太子出府。
贺武以为自己儿子欺负周锦钰呢,当着太子的面儿又不好发作,压着火冲贺景胜道:“胜哥儿,还不快带钰哥儿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俩小孩儿偏过头去,太子殿下面含笑意的瞅着他俩。
“见过太子殿下。”俩孩子齐齐上来躬身见礼,私下场合,倒不必行什么大礼。
“不必多礼。”太子温声笑着,转过头儿对贺老将军道:“胜哥儿有老将军当年的威仪,前几日的比赛当真表现出彩。”
“他就是个不听话的皮猴子,太子殿下实在抬举他了。”贺老将军嘴上谦虚着,看向自家小孙子的目光却是带着自得。
“若我没记错,小的这个是周翰林家的吧?”太子目光转向周锦钰。
周锦钰又做了个像模像样的拱手礼,这才答话:“太子殿下没有记错,小子周锦钰,正是周翰林之子。”
太子笑道:“刚才你二人为何事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