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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迟疑害怕,又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两只小脚丫左脚尖踩完右脚尖,右脚尖又去踩左脚尖,憋得小脸儿通红,还是不敢动。
小孩儿唯恐自己会做错什么,惹了贵人不喜。
周锦钰也不强求他,笑着夸赞道:“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占为己有,知道让爷爷喝,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抿了抿唇,他又道:“好孩子理应受到奖励,刚才那些是哥哥送你的,也是你用自己的孝心换来的。”
“不,不,不是……”小孩儿忽然怯怯地小声开了口。
“不是什么?”周锦钰温言细语道。
“不是,不是爷爷……是,是爹。”
“这……”周锦钰整个一呆住,这爹长得也太着急了点吧。
想想自己同爹站在一起的时候妥妥哥俩好,莫非人家是老来得子?
周锦钰正跟这儿瞎猜,就听小孩儿又说话了,第一句话说出口以后,后面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了,小孩儿不问自答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哥哥,俺叫大柱。”
说着话,他还两只小脚悄悄往前挪了挪,他想离眼前的哥哥近一些。
这个哥哥跟他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萧祐安眸光微动,周佐和高敬却是几乎同时瞳孔紧缩,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时,小孩儿主动停下脚步来,因为他闻到了哥哥身上淡淡的香味儿,害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把漂亮哥哥给熏臭了。
周锦钰看着眼前的大柱,忍不住咂舌,这孩子竟然还是家里的老大,老头儿真挺厉害的。
他温声笑道:“原来你叫大柱,哥哥记住了,是个好名字,以后长大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对面小孩儿黑葡萄一样单纯明亮的眸子里正扑闪着感动、骄傲、欢喜和激动,就听他那老实巴交的爹开口了:“贵人弄错嘞,俺家娃子不叫大柱,叫打住。”
“不叫大柱叫大柱???”
“是嘞,叫打住。”
老头儿又解释道:“俺家婆娘一口气给俺生了十个娃,俺怕她收不住还要生,养不起,老十就给起了个名字叫打住。”
十、十个娃!!!
周锦钰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的乖乖呀,一个足球队都生出来了,这守门员再守不好球门,足球队都挡不住了,是得要“打住”
这老头儿岂止是真厉害,那得是真厉害的平方呀。
一时之间周锦钰都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趣事儿写信给自己爹分享了。
老头儿刚才的话方一落地,旁边众人俱都哄笑起来。
就在旁边一众人的哄笑声中,一道稚嫩的童声压过了所有人——
“俺不叫打住,俺叫大柱!”
眼前的小孩儿脖子直梗梗挺着,一脸受伤地看着自己爹,眼泪儿倔强的含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他用力大声重复道:“你们都给俺听好了,俺叫大柱,不叫打住,谁敢再笑,俺就,俺就,俺就咬你们!”
小孩儿凶巴巴冲众人一呲牙,露出尖利的小牙来。
众人笑得更是前仰后合。
周锦钰没有笑,他站起身,走到小孩儿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排行老十,哥哥在家中排行老九呢,我爹虽然没有给哥哥起名叫打住,可他心里也和你爹爹一样的想法,不想再来一个呢。”
“我爹很疼我,看得出你爹也很疼你,对吗?”周锦钰问。
小孩儿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那滴倔强的眼泪终于没有控制住,顺着眼角儿流下来,在小黑脸儿上冲出一道水泥印儿。
他拍了拍小胸脯,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声道:“俺长大了不光要做俺家里的顶梁柱,俺还要做咱大周朝的顶梁柱。”
周锦钰动容,一边掏出洁白柔软的天丝云锦棉帕给小孩儿擦眼泪儿,一边儿夸赞他:“好孩子,有志气!不过大柱这个名字还是太普通了点儿,不如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赐如何?你才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是上天赐给你爹的宝贝。”
闻听此言,小孩儿眼泪流得更欢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像哥哥这样跟他讲话。
哥哥的话太让他喜欢了,对方要是自己的亲哥哥就好了。
小孩儿虽然喜欢大哥哥,可他还是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哥哥,俺不想叫天赐,老天爷才不稀罕俺,俺也不想稀罕他。”
“老天爷把俺二哥饿死了,哥饿死了,四姐饿死了,五姐也饿死了,六哥也饿死了,全都死了,娘也死了。”
小孩儿就像在说着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伤心,只剩下麻木。
他说得很平静,亦让周锦钰产生了仿佛在听故事一般的不真实感,太凄惨了,凄惨到让人无动于衷,周锦钰想起自己当初在读历史课本时关于朱重八的那段话,明明知道很凄惨,可奇怪的是心里一片麻木,因为这种痛已经超出了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就听小孩继续道:“就俺的命好,俺有番薯吃,饿不死嘞。”
“哥哥,俺的命是种出番薯的太子给的,不是老天爷,所以俺不想叫天赐。”
周锦钰当然知道番薯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大周老百姓的温饱问题。
但那只是一种抽象的认知,真正具体到了眼前大柱这个小小的个体身上,才让周锦钰更直观的感受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有意义。
他相信,等到玉米以及马铃薯等高产作物在大周的土地上普及,百姓们会迎来真正的好日子。
接下来的时间,周锦钰把时间和精力大都用在了视察黄河水道上。
只是他前世学得并非是什么水利工程专业,哪里懂什么治水治河。
没关系,他其实只要把这里水道的情况认认真真如实记录下来就可以。我。
毕竟太子的态度就代表了朝廷的态度,朝廷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皇帝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亲自前来视察河道,太子又将考察工作做的如此细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朝廷治河的决心,谁要能干成事儿,那必然会入了太子的眼,入了皇帝的眼,升职加薪前途不可限量,甚至于有可能载入史册。
这就是周二郎教给周锦钰的为君之道,不必事事躬亲,但要懂用人之道。
七八月份的天气,安京城酷暑难耐,二郎搬至京郊锦钰山庄内避暑。
如今大哥去了西北,爹娘过不惯皇宫里的生活,非要回周家庄养老。
老头儿说他老了以后不想住皇陵,想要埋在周家庄,守着他的田,守着他的驴,守着他的鸡和鸭,也守着从小陪伴他的小青河大青山,舒服自在。
一家人,还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儿子,大姐和外甥女儿,而大姐虽然与自己仍旧亲近,却是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大姐不敢对自己随意,而自己似乎也不适应大姐对自己不敬,姐弟俩能说的话除了客气寒暄,似乎剩下的便再无可说之言。
兰姐儿那孩子倒是很孝敬,时常来宫里转转,可自己一个当舅舅的总不可能与她一个小姑娘谈心。
至于好友薛良,就更不敢把自己还当做是以前的朋友了,那是大不敬之罪。
以往有钰哥儿在身边陪着,批阅奏折之余,同儿子一起说说话,吃个饭,下下棋,偶尔一块儿骑骑马,钓个鱼什么的,倒也没觉出有多孤单。
现下儿子半年不在身边,这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格外明显了。
皇帝身边永远都不缺察言观色之人,就如二郎当初揣摩永和帝的心思,如今他也在被手下人揣摩着。
大概是他眼中的落寞太过明显,被手下大臣觉察到了,上了一封折子,一番铺垫陈词之后,就开始劝他广纳后宫。
与云娘分房后,其实二郎很是难受了一阵子,毕竟还年轻,哪里会没有正常的需求,只是后面忙着造反,就把这茬给忘了。
登基之后他又忙着巩固皇权,忙着收拾永和帝留下来的烂摊子,更是没功夫想这些。
如今有人提起这茬,二郎就呵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