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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看着生性单纯,脑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特别灵光的外甥女,突然有些担心外甥女这样的性子真的适合在豪门大族生存么?

大姐命苦,就守着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若是兰姐儿嫁了人,搬出府去住,大姐能受得了吗?

不若给招个上门女婿?

不用侍奉公婆,也不用跟一大家子妯娌相处,有自己家人在旁边看顾着,不也很好。

只是这赘婿到底是被人瞧不上的不入流,愿意给人当赘婿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才,又觉得委屈了自家外甥女。

一时间周二郎也有些犯难了。

这会儿周锦钰举着筷子,递过一根儿鹿筋过来,“爹,你最喜欢吃的鹿筋,可有嚼劲儿了,你快尝尝。”

有些人她什么也没有,但她命好,有福,兰姐儿有个好舅舅。

周二郎看得出自家外甥女对那个梁公子确实喜欢,只不过两人之间才见过几次面而已,还到不了要死要活离不开那份儿上,冷静一段时间,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就淡化了。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懂什么感情,她喜欢的只是梁公子那一类型的男人罢了。

至于是否招赘,还需要和大姐商量,自己能替钰哥儿做主,却是不能替兰姐儿做这个主的。

周二郎身兼户部侍郎和翰林学士两处职位,要处理的公务很多,不可能天天盯着外甥女儿这点儿事儿,让云娘和凤英两人慢慢商量去,叮嘱云娘亦要尊重兰姐儿她自己的意思,毕竟将来的日子是要兰姐儿自己过的,娘替代不了,舅舅也替代不了。

二郎大多数时候是非常讲道理的,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家人,除了对自己儿子控制欲强到不讲道理。

大干朝的户部相当于是现代社会的国土资源局、民政部以及财政部的综合体,听起来是个超重量级的实权单位,但实际上一半儿以上的权力被以徐庚为首的内阁架空。

就比如其中最重要的度支权,也就是说周二郎你想花银子,对不起,你得请示内阁。

从本质上来说,整个户部已经沦为内阁的执行工具。

而以徐庚为首的内阁之所以允许周二郎这股新势力的存在,是因为不想与皇帝闹得太崩,但若周二郎想要扩大权力范围,那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周二郎自然也看得清楚,他与徐庚之间的争斗那都是做给皇帝看的,实际上在自己羽翼尚未丰满之前,他绝对不会去动徐庚团体的核心利益。

真正的交锋都是悄无声息的,暗流在冰山之下涌动,旁人看到的,只不过是周二郎想让人看到的而已。

这日两人在朝堂上又是一番针锋相对,下朝后,徐庚斜睨了周二郎一眼,目光扫过去几丝锋芒,道:“周侍郎有空不妨读一读《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对方的话外音周二郎自然听得清楚,范蠡写信给文种,书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

那意思是:周凤青,扳倒了我徐庚,皇帝不需要第二个徐庚,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周二郎轻轻勾起唇角,“下官最近正在读三国志司马懿篇,感慨良多。”

徐庚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从鼻腔里哼笑一声,甩袖走了。

周二郎的意思很明白——司马懿是不能轻易杀诸葛亮的。

徐大人,杀掉我周凤青,皇帝对你的忌惮会更深,若真把皇帝惹急眼了,你确定你要学司马懿一样造反?

慢慢地,徐庚和周二郎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地清楚对方的界限在哪里,不会轻易越界。

但,不越界只是暂时,平衡必须要被打破,永和帝不可能允许周二郎占着位置不干事儿。

周二郎思来想去,只能暂时做能做的事,监督禹北继续推行自己的新田税法,至少在禹北他是说了算的。

历朝历代的变革者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周二郎深知自己所做之事值得,即便是死了,他也必将青史留名,他的田税法更会影响深远。

周二郎明白这个道理,周锦钰自然也明白,只是他知道自己再多担心都不可能改变他爹的想法,爹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永远不可能像自己这样跳出这个时代冷眼旁观这个世界。

爹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参与者,且他还要做改变时代的人,他认为他有这样的使命。

这日,一家人正吃着晚饭,周锦钰忽觉嘴巴里不太对劲儿,忙扭过头去,用帕子捂住嘴巴,摊开帕子一看,一颗带血的小白牙落在上面,他的乳牙掉了。

“怎么了钰哥儿?”

周二郎回头儿询问。

“爹,我的牙掉了。”周锦钰把帕子摊开给二郎看,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嘴巴里漏风,很不习惯。

“呀,咱们钰哥儿开始换牙了,让大姑看看是上面的门牙掉了还是下面的门牙掉了?”

周锦钰不好意思给人看,头一低,往外溜,“大姑,嘴巴里好多血,我要漱口去。”

云娘要站起来,周二郎放下碗筷率先站起来了,“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

周锦钰用清水接连漱了几次口,确定没有再出血了,垫着脚拽过旁边桌上的菱花铜镜,张着嘴巴瞧自己少了一颗门牙的下牙龈。

周锦钰闭上嘴巴,又张开,接着又闭上,反复几次,低声咕哝一句“好难看”,把镜子又放下了,一回头儿,发现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了,瞅着他就笑。

周锦钰脸一红。

周二郎:“张开嘴巴,让爹看看是上面的掉了,还是下面的掉了。”

周二郎其实刚才早就看到儿子掉的是下面的门牙,他就想逗逗儿子,他觉得缺牙的小孩儿实在稀罕。

周锦钰咬着两排小牙给他看。

周二郎低头细瞅了一眼,见淡粉的牙龈上露出一点点儿白色的小牙,位置长得很正,是从原来的牙根儿处钻出来的,并没有从乱七八糟的位置往外钻,放下心来。

这么好看一个大儿子,若是长个小龅牙可就不好看了。

“刚才掉的牙呢?”周二郎问。

周锦钰:“扔了。”

“你扔了,扔哪了?”

“喏,就那个脏桶里。”

周二郎忙过去,蹲下身子,顾不得桶脏,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给倒了出来,找儿子扔掉的小牙。

周锦钰知道自家爹有洁癖,见他不顾脏地在地上翻找,忙跑过去,“爹,那牙都掉了,你找它干嘛。”

周二郎:“得找出来扔到房顶上。”

周锦钰:“……”

周锦钰只好也蹲下来,准备帮他爹一块儿找,周二郎往旁边儿推他,“脏,让爹来。”

周锦钰眼圈儿有点儿红,他爹的洁癖有多严重,他一清二楚,可只要是涉及到自己的事,爹从来都顾不上他的洁癖。

周二郎扒拉半天,总算是找到那颗被扔掉的小白牙,用清水冲洗了一会儿,又净了手,带着儿子到了院子里,用力往正屋的房顶上一抛——

没扔上去。

因为那颗小牙,不偏不倚掉到周锦钰小脑袋上了,然后又滚落到地上,落在周锦钰脚底下。

周锦钰低头捏起来,递给他爹。

周二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嗯,往房顶上扔一下,意思意思就代表咱们小牙齿往上长了。”

“这颗牙,爹帮你收起来,留个纪念吧。”

房子太高,扔不上去就扔不上去,爹你骗谁呢。

周锦钰笑道:“好的,听爹的,说不定钰哥儿长大了想看看小时候的牙长什么样呢。”

周锦钰说话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漏气的,吐字带着点儿含糊不清的小奶声,有点儿像麦芽糖,带点儿粘人的弹性,怪可爱。

周二郎摸摸儿子的头,“我儿漏风的小牙真好看。”

周锦钰:“……”

爹,没你这么调侃儿子的。

回了屋儿,周二郎把周锦钰的小门牙用热水烫了烫,把云娘的首饰盒子翻出来,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将儿子的小牙齿放进去,收好了。

把周锦钰打发出去,二郎拉开书桌的抽屉,从最底层翻出记录周锦钰成长趣事的小册子,在上面标注了儿子何日何时掉了哪个位置的小牙。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把刚才周锦钰手持铜镜,张着嘴巴看来看去的有趣一幕给画了下来,在旁边儿题了一首诙谐的小诗。

儿子长得太快,留不住时间,就把这些有意思的瞬间全都记录下来,省得以后忘了。

就是现在,钰哥儿三岁时候的样子他都有些模糊了。

奇怪得很,别人家的孩子他都能记住样子,像是周家村的铁蛋儿他们,反而是自己的孩子,每日朝夕相处,但是过了那个时间段,他便记不住孩子那时具体的样子,只能记住那时的感觉。

夜里,外面下起了雨,一开始是滴滴答答的雨点儿声,后面连起来,变成淅淅沥沥。

周锦钰很喜欢这样的下雨天,自己躺在舒适的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雨声,莫名就觉得内心无比宁静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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