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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翼默默地隐入人群中,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密观察着她们周围的动静。
翁绿萼走到一处小摊前,小小的桌子上铺着干净的麻布,上边儿摆着几个编织花环,花的品种并不名贵,是山野乡间随处可见的小花,但胜在编织花环的人手很巧,色彩明媚而不俗气,娇而不媚,各色色彩搭配得极有妙思。
守摊的是一对母女,妇人看见一位华容婀娜的小妇人来到摊子前挑选,陪在她身边的男子更是高大威武,她偶然与他对视一眼,被其中的冷意和锐利吓了一跳,更是紧张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的女儿唤作芳菲,见翁绿萼站在摊子前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动手挑选,她有些着急,凑上前去,拿起一个花环递给她,嘴甜道:“夫人,您若喜欢,可以试着戴一戴呢。”
翁绿萼莞尔,接过她手上那个花环,但摊子上没有备的有菱花镜,她略有些迟疑,但很快就将目光转向萧持:“夫君帮我戴上,好不好?”
她眼神依恋,下意识找他帮她解决问题的信任姿态让萧持不免感到一阵舒爽。
他接过花环,打量了一下她今日的装扮,将花环轻轻套在她乌蓬蓬的发髻上,乌发雪肤,修眉丽目,眸光转动间盈盈动人。
美极了。
“如何?”翁绿萼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见萧持没有回答她,又转脸看向摊主母女。
妇人嘴笨,说不来什么好听话,急得脸都红了。
芳菲人小却很机灵,一下就抓住了这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对着翁绿萼甜甜笑道:“很美呢夫人!您的夫君都看得呆住了,不如再试试这个吧?”要是能多卖出几个,她们就有钱给阿耶继续买药了。
小娘子热情开朗,说话声音爽脆又大声,萧持一听,有些尴尬。
他什么时候看呆了!
还想再接再厉的芳菲被萧持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跳,想起阿耶的告诫,让她不许和那些贵人吵嘴起冲突,脸色一白,低下头不说话了。
翁绿萼注意到摊主母女都有些紧张,拉了拉身边巍峨得像座小山的男人,她已经慢慢习惯了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但外人自然是害怕他的。
“夫君,我们买两个吧?”翁绿萼看着花环配色如浮翠流丹,心生喜爱,笑吟吟地看向萧持。
萧持嗯了一声,也不问摊主母女多少钱,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银角子放在摊子上,又轻轻取下她头上的花环,让她指了,又拿了一个新的花环在手里:“走吧。”
他傲慢惯了,翁绿萼对着摊主母女微微笑着颔首:“多谢。花环很美。”
芳菲激动得脸都红了,直到那道婀娜身影被她身旁高大威武的男人护着走入人群之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高兴道:“阿娘,好大一个银角子!”编花环这件事又不需要费什么本钱,最多是她要早起一点去山里摘新鲜漂亮的花,这会儿一下就赚了这么大一个银角子,芳菲很高兴,“阿耶的药钱有了!”
妇人看着懂事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待会儿收摊了,我去给你买根红绳扎头发。”
小娘子长大了,也知道爱美。从前家里穷,她只能掐野花放在鬓边,现在手里宽松了一些,妇人也想给女儿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
芳菲听了,有些犹豫:“但家里……”
“没关系,这也是你努力得来的钱。”夫人心知肚明,要不是女儿机灵,依着她的性子,是卖不出去这些花环的。
芳菲咧嘴笑了,她想起刚刚那对从相貌上来看极为登对的夫妻,嘀咕道:“若是那位夫人的夫君能和善些就好了,陪着这么漂亮的夫人逛街,脸怎么能臭臭的呢?”
妇人听了她带着小儿女家意气的话,笑了笑。
她已经成了婚,与芳菲她阿耶日子过得虽清贫,夫妻两个感情却很好,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刚刚那对贵人之间,脉脉之下的情愫流动。
那位郎君,看向他夫人的眼神里压着情。
摊主母女在想什么,翁绿萼她们自是不知道,在进城之前她已经问过了,东莱城中有一名窑,唤作浮筠窑,据说烧出的瓷器似玉非玉而胜玉,因此得名。
浮筠,谓玉采色出。
买些玉窑出产的瓷器回去做礼物,应当不会出错。
两人进了一处浮筠窑店铺,翁绿萼一眼就被摆在黄花梨博古架上的影青白瓷瓶给吸引住了注意力,色彩犹如雨过天青,胎色细白致密,釉面光泽柔和,十足典雅,心生喜爱,笑着抬头看向萧持:“夫君,你觉得这个瓷瓶如何?”
她看见萧持表情有些淡,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在走神?在想什么?
翁绿萼唇角的笑意缓缓下落。
萧持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花环,娇嫩的花瓣柔柔地蹭着他的指腹,像是某些时候,她也会像这些花儿一样,用她柔软的面颊去蹭一蹭他的掌心。
今晚回去,就把这花环带到温泉池子那边儿,让她戴给他看。
萧持下了决定,下意识想牵起她的手,问她有没有看到喜欢的瓷器,余光瞥见一抹丽影从不远处的博古架后绕出,紧接着,一声带着淡淡惊喜的‘君侯’随着逐渐靠近的香风响起。
翁绿萼抬头,看见了一脸笑容的李瑶光。
再联想至萧持刚刚的异样,翁绿萼懂了,原来是因为看见了旧日相好。
翁绿萼面无表情地挣开了被萧持握住的手。
他低下头看她:“做什么?”语气里有些不明所以,还有些不高兴。
翁绿萼已经注意到了李瑶光投来的视线,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端庄得体,不该流露出丝毫的不体面,但她脑海中没来由地回想起萧持还在隋州时,君侯
府里的女使们偷偷议论他与李瑶光的事儿。
年少旧识,阴差阳错。
按照戏剧的发展模式,下一步应该就是破镜重圆,喜结良缘。
可惜,她横插一脚,有了变故。
李瑶光走近,笑着微微颔首:“竟在这儿偶遇君侯与女君,真是巧。”
她的目光掠过萧持手里拿着的那两个花环,有些纳闷,同时又有更多的警惕之心升起。
萧持宠爱翁氏女,她知道,但萧持愿意为了哄她欢心,竟亲自拿着那明显是乡野之物的花环。
一刹那间,李瑶光心里百转千回。
萧持站在一旁,冷峻脸庞上带着翁绿萼熟悉的淡淡倨傲之色,没有开口。
是避嫌,还是不想她多想?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女眷之间相互寒暄,李瑶光口中称呼了两人,但目光与身体的朝向分明是向着萧持那一侧的,翁绿萼看着,唇角微微上扬,还有心情想着,若是杏香在这儿,事后定要和她跳脚。
“许久不见陈夫人了,近来可还好吗?”
李瑶光不偏不倚地迎上那双沉静而漂亮的眼,笑吟吟道:“是,托君侯与女君挂念,妾一身安好。”说着,她自然地转了话题,“听说东莱城中有一浮筠窑,烧制出来的瓷器十分精美。旁人选的么,总不如按着自己的心意选出来的好,妾便特地来了一趟东莱城。没想到,遇见了君侯与女君。”
她的声音很好听,洋洋盈耳,再配合那张娇媚精致的脸,再心狠的人都无法对她说出什么重话来吧。
翁绿萼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也知道,不算熟悉的人碰面,寒暄几句已经足够。
“这样啊。我们就不打扰陈夫人了。”说完,翁绿萼准备继续去看看店铺里摆出来的其他瓷器,萧持默默地跟随着她的动作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唤。
“君侯。”
萧持含了些莫名地转过头去,见李瑶光对着他微微蹙起眉尖,似是有些为难之处,却又饱含着诸多无奈似的,只能如一支在狂风中被吹得摇摇欲坠的茑萝,柔弱无助地凝望着他,期待、等待着他的回音。
“妾无意中得知了一些事,或许会对君侯有所帮助。”李瑶光的声音放得很轻,声音诚恳,“妾知道,当年妾一时年轻气盛,做了让自己会遗憾多年的事。”停顿之间,她语意里含了些绵绵的歉意。
“若能有机会报答君侯之恩,哪怕要搭上妾这条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翁绿萼冷眼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
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旧事,他们有过的一些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隐秘。
面对李瑶光楚楚的泪眼,萧持哦了一声:“到底何事?”
翁绿萼感觉到李瑶光的眼风轻飘飘刮过她,她维持着淡淡的笑,微微颔首:“既如此……夫君,你与陈夫人好好谈谈吧。”
说完,她忍下心头涌上的莫名的怒气,转身离开。
却被萧持一把攫住了手腕。
“就那么想去逛铺子?”萧持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无奈,力道放轻,捏了捏她骨肉匀称的手腕,软乎乎的,他忍不住又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