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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帝对周二郎大为满意,眼下快要入冬,便着魏伦从私库里取了黄金五十两,以及上等狐裘、蜀锦绸缎等赏了周二郎,周二郎自是受宠若惊,惶恐谢恩。

魏伦送周二郎出来时,周二郎悄悄塞了十两黄金给魏伦,道:“上次出去狩猎,魏公公对小儿多有照顾,凤青感激不尽。”

“周大人实在太客气了。”

魏伦笑着接了周二郎的金子。

周二郎目光微闪,道了声:“魏公公请留步。”

魏伦:“周大人慢走。”

周二郎知道魏伦乃是皇帝身边的人,不可能缺了孝敬银子的人,他亦不可能在乎这十两金子,肯收下,等于是变相地给了自己一个暗示,双方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回了御书房,魏伦给皇帝续了热茶,绘声绘色讲起他在假山后边儿听见周二郎和徐庚互怼的经过。

永和帝哈哈大笑:“周卿家是个妙人,即便是朕和那老匹夫说话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当真解气!”

魏伦也跟着笑,又道:“到底是岁数儿小,年轻气盛了些,仗着陛下的宠信,连首辅大人都敢顶撞。”

永和帝微眯了眼,“朕就喜欢他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仗着朕的宠信证明他信任朕,不像某些贪生怕死之辈。”

魏伦:“陛下说的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徐大人得罪不得,偏这个周凤青敢如此顶撞他。”

永和帝冷哼了一声,“再不遏制他,怕是满朝文武只敬他徐庚,而不知有朕了。”

“陛下严重了。”

周二郎出了皇宫,直接去翰墨书院接儿子,也不知道钰哥儿第一天在书院适应不适应,和其他孩子相处的如何,性子这般老实有没有人欺负他。

马车到了翰墨书院,学生们还没放课,门口倒是停了不少的马车还有轿子,瞧着大部分是家里的下人过来接,周二郎没有下车,吩咐张福去书院门口等着接孩子。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周锦钰同贺景胜肩并肩有说有笑,徐坤也走在他旁边,不时插上两句,冯浩跟在后边儿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贺景胜:“钰哥儿,回去之后来我家玩角球吧。”

徐坤插嘴:“去我家吧,我家场地大还修得特别好,咱们可以玩儿得过瘾。”

贺景胜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不你用成天炫富,我们不稀罕。”

徐坤一脸无辜:“什么炫富?我哪儿炫富了,我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吗?”

周锦钰不由想起前世那句:你所以为的炫富不过是人家的日常。

徐坤过来搂周锦钰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周锦钰,不如弃暗投明跟我混吧,好吃的好玩儿的,我这儿可比贺景胜多多了。”

周锦钰拿开他的手,冷眼看他,“我谢谢你了。”

说完拉起贺景胜的胳膊往一旁走。

冯浩跟上徐坤,“坤哥儿,咱们别理他俩,不识好歹。”

徐坤不耐烦甩开他,“懂什么,除了贺景胜,周锦钰是第二个敢跟我互怼的,跟他玩儿才有意思,像你似的,跟应声虫一样,没劲死了。”

冯浩:“……”

张福接到周锦钰,把周锦钰抱车上,周锦钰一掀车帘子,周二郎正笑吟吟看着他,周锦钰扑过去,“爹。”

周二郎接住他,“怎么样,今天在书院还好吗?”

周锦钰:“挺好的,章夫子很有学问,论语讲得特别好。”

周二郎摸摸鼻子,“怎么,比爹讲得还好吗?”

周锦钰:“不一样的,爹和章夫子讲解的角度不一样,钰哥儿都有所收获,不过……”

周锦钰故意顿了顿,笑道:“如果非要做比较,肯定还是爹讲得更好。”

周二郎搂着他笑,“我们钰哥儿是个小马屁精吧。”

周锦钰眨了眨眼,“我是爹的儿子。”

周二郎哈哈大笑,在儿子头顶亲了一口,“嗯,爹的好孩子。”

周二郎没有再多问周锦钰别的,瞅着他这欢实劲儿,在书院应该适应挺好的,问多了反而不好。

爷儿俩到家的时候,皇帝的赏赐也派人送过来了,周二郎领了赏,给送东西的小太监打了赏钱。

周老爷子可太以自己的小儿子为傲了,皇帝貌似很看重儿子,中秋的时候才赏了东西,这又赏,五十两黄金,那可是相当于五百两银子!

比起周老爷子只知道金子是好东西,云娘却是清楚更有价值的其实是皇帝赏赐的狐裘和绸缎。

金子这种东西,达官贵族哪家还缺了不成?可这专供给皇家的极品狐裘却不一样,但凡有点儿眼力价的,都能看出这是皇家专供,二郎若是穿出去,是何等的荣光。

还有这锦缎,女眷穿出去赴宴,足以震慑一帮子势利眼。

吃过晚饭,周二郎直接去了书房,今日听同僚说京城外面聚集了不少流民,联想到上次爹被人打劫那事儿,他有预感北方两地的灾情绝非表面那样简单,而新税制的推行也不会太容易,倘若推行不下去,自己作为新税制的提出者一定会被徐庚等人推出去,皇帝也比必然顺水推舟测试一下自己是否只会纸上谈兵。

不能打无准备之战,他得提前着手。

周二郎正查阅着有关北方两地的资料,周锦钰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周二郎见他身上只穿了里衣,脚丫子竟然也光着,忙把他抱起来,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包裹住,斥道:“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

周锦钰墨色的瞳仁里一片惶恐,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迹,“爹,我做噩梦了,很可怕。”

周二郎以为小孩子是梦见鬼怪什的,他小时候也有过这个阶段,拍着儿子的后背温声安慰,“钰哥儿别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梦而已,不是真的,爹陪着你去睡好不好?”

周二郎怕冻着孩子,抱着周锦钰往小卧室走,索性小书房和两个卧室是通着的,没几步路。

把儿子放在床铺上,给盖好了,周二郎在周锦钰身侧躺下,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抚他,“钰哥儿不用怕,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害怕过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其实这世上哪来的鬼怪,有任何人见过吗?不过是以讹传讹吓唬人罢了……”

周锦钰听着周二郎的解释,知道爹是误会了,但他现在突然不想和爹解释了,刚才的梦太不吉利了,想到那个画面他的心都碎了,他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这爹身上。”

周锦钰的头轻轻靠在周二郎的胸口,轻声道:“爹,你能不能不要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现那么好,皇帝赏赐给爹百两黄金,要爹做到事情肯定要价值千金,爹做得越好,他对爹的要求就越高,假如有一天爹不能让他满意了,爹该怎么办?”

第99章

听到周锦钰的话,周二郎大概明白了儿子半夜慌慌张张跑来书房与鬼怪无关,同自己有关。

一时间他既感到慰贴知足又充满无奈心疼,儿子心思敏感他是知道的,却不想皇帝一个赏赐就能让他想这么多。

周二郎抬起儿子的下巴,让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梦见爹被皇帝治罪了?”

微顿,“杀头还是腰斩?”

抬手刮了下儿子的鼻尖,笑:“亦或是五马分尸或者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周二郎眉眼舒展,语含戏谑,这些残忍的酷刑在他嘴里好像什么也不是。

周锦钰被他淡定泰然的态度所感染,似乎刚才的噩梦也没那么可怕了,却仍旧忍不住捂了周二郎的嘴巴,“爹,你别说,我不想听。”

周二郎拿开他的小手,“既担心又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钰哥儿自己折磨自己,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既然吾儿如此担心爹,咱们爷俩儿今天就把问题摊开了说,爹问你——”

“你能左右爹的人生还是左右皇帝的决定?即便爹真的被治罪,你小小年纪能改变结果吗?”

周锦钰不语。

“你看,你就算日日夜夜担心爹,亦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倒容易因为忧虑多思影响了身体,反过来让爹担心。”

“说完最坏的情况,我们再来说好的,你为什么不想爹如此得皇帝器重,将来必会青云直上前途无限呢?你需知晓好运气更会偏向愿意相信它的人。”

周二郎把儿子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温声道:“钰哥儿需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贵为天子也不能,做自己想做到的事,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那怕最后结局并不如意,爹亦不会后悔,对爹来说,世上最痛苦的惩罚不是五马分尸,更不是凌迟处死,是终生不得志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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