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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娇娇一笑,染了蔻丹的手指直直往符柚这边一指。
“阿娇检举符家小娘子,对大人心怀鬼胎,大逆不道,竟敢在这人人皆绘心上人的香市上,当众画了大人您的画像!”
“你哪只眼睛见到了?”
被她在江淮之面前用这般难听的话辱骂,符柚终于忍不住炸了。
“我道是今年香市比以往要热闹许多,细细听来竟全是犬吠!”
“你放肆!”
七娘子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哪里容得这般侮辱。
“你自己做贼心虚把画撕了,我们当然见不到了,否则现在早该把那画请最好的工匠裱起来,亲自送到大人跟前赏看才是!”
“够了。”
江淮之淡淡出声,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香市都静下来。
他从一进那道梨花木大门,便瞧见符柚低着个脑袋一言不发,像闯了什么天大的祸事,自家妹妹也陪在身边不说话不问好,俩人衣袖下拉着的小手,一直就没松开过。
如今这三言两语入耳,大抵便也能猜此事为何。
香市自开国以来便年年设立,除却笔墨绘山水这样的必备节目,也偶有画心上人这一说,想来这小娘子并未画李乾景反倒画了他,才招来这一祸事。
此行的确逾矩,无论对他还是对李乾景的名声,皆没有什么好影响,也难怪这英国公府七娘子揪着不放。
只是这小娘子到底是他的学生,他断断没有向着外人的道理。
“这画,是我让她作的。”
江淮之没再多问什么,只简简单单道出几个字,明明清冷似雪,却好像烧红了的炭,扔进人群里瞬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遑论七娘子,连符柚也忽得睁大了眼睛。
他什么时候让她画这种画像了?
七娘子亦是不信,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没敢反驳,只面露难色。
“恕阿娇无知,大人怎会让符小娘子画这种东西?”
“近日里江某教她画人像,崇文馆清净,自无闲人给她参照,太子殿下亦有自己的书要读,便叫她依着江某来画,得空便练一练。”
江淮之语气不咸不淡,倒真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护短话。
“不过柚儿在香市上练这个,的确欠了考量,常言道教不严师之惰,江某替她向诸位致歉。”
此事缘由他上来连问都没问,便将一番话说得齐齐整整,众贵女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是信了。
七娘子自觉哑口无言。
她在自家院子里勾心斗角久了,当然一听就明白,京中第一贵公子江淮之这是铁了心在护那符小娘子了。
若真如他所说的这样,符柚撕那画做什么?
被别人揭穿时,那符柚又急什么,江萦月又气什么?
只是她当真没想到,最看重自己清誉的江家人,肯为了丞相家的一个小娘子当众道歉。
丞相官职虽高,但也绝对到不了需要江家去巴结的程度,不在大家面前斥责就已经足够给符家面子了,竟然反过来还要护短。
难不成,他们当真……?
这话七娘子没敢说。
帝师世家在这京中本就没人得罪得起,她又没什么证据地去当面编排人家小家主的私事,回府不被祖父骂死才怪。
生生咽下一口气,七娘子微微施了一礼。
“原是这样,是阿娇误会了,阿娇一介闺中女流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扰了大人,请大人莫怪。”
“小姐言重了。”
江淮之自然没有不依不饶的道理。
“此事是江某考虑不当,扰了各位小姐的雅趣,便先告辞了。”
说罢,他长袖轻振,转身便出了那道挂满百花与嫩叶的梨花木门。
这般一闹,众贵女们也的确没了再看画的兴致,兀自聚在一堆嘀咕了一会,便去小溪旁玩曲水流觞去了。
“我就说二哥哥肯定护你吧!”
江萦月冲她笑笑,又恢复了此前端庄淑仪的模样。
“我们小柚子是谁呀,这么可爱这么好,就该被千娇百宠的!”
“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符柚长舒一口气,却是蹙着眉瞧着江淮之离去的方向。
“但是我总感觉,他生气了。”
“这种事情正常人很难不生气的吧……”
江萦月调笑一句,此刻嘴上也不饶她了。
“你追去问问呀,现在她们都去溪边了,没人注意咱们这边。”
“我真追去问?”
“那怎么了。”
她抚了抚手上被削得光滑的桃花枝。
“我其实早就觉得,你和太子殿下不是一路人。”
“你早就看出来了?!”
小娘子震惊一掩口,又生怕自己声音大,慌忙朝四周瞧瞧。
“不是,我觉得我藏得挺好的呀……”
“成日里我一提我二哥哥,你那嘴便瞧着跟要开花似的。”
江萦月笑着数落道。
“我又不像小柚子,是个傻的。”
“你……!”
符柚都快被她说得羞死了,见四下无人,一跺小脚窜了出去。
“我回来再和你说呀!”
她一路找人,快到东宫了才看到江家马车的身影,只是去东宫的路分明在那个路口是向右转的,那马车却拐去了左边,不知要去做什么。
“先生!”
她喊了一声。
这边离宫里近,不似平常大街上那般繁华,她的声音很快就入了他的耳。
江淮之吩咐车夫停下,瘦削的一只手轻轻挑起淡金色的窗幔,见到不远处那正挥手的淡桃色团子,犹疑片刻,还是唤了脚踏下了马车。
“柚儿有事?”
他负手立在车旁等她过来,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我……”
符柚见他这样,却是怂了,小步小步蹭过去垂了脑袋。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事...你别生气。”
“为何胡闹?”
他瞧着比以往更严肃一些。
“我、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先生特别好看,就想画你了。”
她小声解释着。
“画完之后我反应过来,也吓了一跳,我也知道这样不对,被人发现的时候我赶紧就撕了。”
当然事后想想,撕了也是做贼心虚。
江淮之缄默半晌,没有出声。
她向来摸不透他的心思,一直等不来回应,便自觉他生气了,眼眶一红,小手就可怜巴巴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先生,对不起嘛……”
他回过神来,对上那双水盈盈的眸子,良久只余一声叹息。
哪里舍得苛责于她。
她这一哭,他心里就软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
他没什么原则了。
“不责怪你。”
“真的?”
小娘子瞬间展颜一笑,恰如粉桃初绽般娇媚。
“先生真好呀!”
她左手始终扯着他袖子,围着他蹦来蹦去的,好像有永远也用不完的劲似的。
“嗯。”
江淮之视线在她身上点了点,瞧着那一直紧握着没松开的右手蹙了眉。
“手里是什么东西?”
正蹦得欢快的小娘子一下子就不动弹了。
“呃……”
符柚支支吾吾的,小手更是往背后一藏。
“先生是不是要忙呀,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是要忙。”
他好整以暇地瞥瞥。
“但是拿出来。”
他怎么这样啊!
小娘子一脸痛苦,恨不得当场拔腿就跑了。
“我...我不给!”
她颇为倔强地仰仰小脸。
江淮之瞧她这模样,更想逗她了。
“从香市上带出来了什么好东西,不叫我瞧?”
“没什么呀,香市能有什么好东西——诶!”
话未说完,她只觉手里一松,竟不知他何时绕过去勾勾手指就将那小花笺勾了出来!
春寒料峭的,臊得她又是一身汗。
江淮之手指划过那榆木制成的小木板,耳根竟是略有发烫。
他承认,他后悔了。
本意只是与她玩闹几下,叫她不要总想着那闯下的祸兀自煎熬,眼下反倒尴尬的成了他。
那小花笺上规规整整写着个三点水的偏旁,下一笔的横都出了一半了,很难让人猜不到这是个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