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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睫,喃喃:“流产…………”
“什么时候、妈妈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怀孕的。为什么她一无所知。
姜承赫闷声开口:“两个月了,意外怀孕,你妈妈她有输卵管堵塞,当时怀你都用了很多年,根本没想到会再次怀孕,也就没注意——”
“最近公司项目出了问题,底下工厂死了两个工人,资金链断了。”他叹出一口气,“她很忙压力也大,身体负担不了,加上晚上都要靠安眠药睡觉。”
“大出血,孩子已经没了。”
姜晚笙又问:“那妈妈呢?”
“医生说还在抢救,比较危险。”
姜晚笙不说话了,紧闭双唇死死咬着齿关。‘危险’二字,仿若一记重锤,从天而降砸得她脑子懵懵的,耳鸣倏然袭来。
她无法去细究这个危险的程度到底有多少。
一旦细究,她便会下意识延伸到,手术失败的话。
如果失败,如果失败……
耳鸣化作一瞬间加重,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两眼一黑,跌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姜晚笙抬了抬视线,手术室的灯仍在摇晃。
如今,除了等待,好像别无他法。
医院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走廊里到处站着神色紧张又悲哀的人,尤其是抢救室外,白墙靠迹斑斑,祈愿平安的祷告被一遍遍地重复。
广播声冰凉,每一声呼叫都扯人心焦。
气氛极度压抑,空气中像是有无形的手,将氧气抽干,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等待的过程,姜晚笙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
半个小时后,她的外公外婆收到消息赶了过来。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双双年过八旬,虽然有三个孩子,但是最疼陶君然这个小女儿,是放在手心里疼着长大的。就算陶君然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对于他们来说,她还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面对老人们的询问,姜承赫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外婆听完后发出抽泣声,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
外公则拄着拐杖,狠厉地敲了一下地砖,质问姜承赫:“你是怎么当丈夫的!老婆怀孕都不知道,你成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君然本来身体就不好!你最好祈祷她平平安安,不然我豁出这条老命来也不会放过你!”
姜承赫闭口不言,他无法辩解,只能受着。
而另一边,姜晚笙仍然坐在椅子上,她还小,遇到这种变故心神都没办法安定,更不可能上前说些什么。
她眼神怔怔,连人都忘记叫了。
不过外婆看到了她,走上前坐在她身侧,摸着她的手,哭着说:“可怎么办啊孩子。”
“你妈妈当年生你已经走了一趟鬼门关,身体早就亏损,这万一熬不过去可怎么办啊——”外婆又突然想到什么,“君然是最喜欢孩子的,只是生病没办法再要,就算熬过来了,她要知道孩子没了,也是受不了的啊……”
“我这女儿命怎么这样苦…………”
哭声一声接着一声,路过的病人和家属纷纷投来目光,包含着关切、同情、悲悯。
夹杂着小声低语与议论声。
姜晚笙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她整个人陷入一种惴惴不安的慌乱与无措中,顿然想起前段时间陶君然的状态,在家里就经常呕吐、发晕,那个时候她只随口关心了两句,听到妈妈说没事她也就真当没事了。
她的心思全然扑在祁琛和恋爱上。
当时若是她有多关心两句,或是边催边着陪妈妈去医院做检查,是不是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外婆的话又提醒了她。
陶君然身体全是因为生她时难产加早产才会这样差,不然仅仅一个流产又怎么会大出血到需要抢救的地步。
所以,不管是原因还是过程。
其实全都是她的错。
思及此,愧疚的情绪蓦然间将她浑身包裹。
姜晚笙喉咙里似是咽下一块刀片,呼吸起伏间,割得她疼痛难耐。
室外烈日炎炎,滚烫的盛夏,连微风都是热的。
但一窗之隔的室内,急救外的白炽灯亮得冰凉,似冰雪严寒的冬月。
丁点动作,就叫人唇齿磕碰发抖。
姜晚笙收回视线,垂下无力的长睫。
鼻尖酸涩,一滴泪珠从眼尾掉落。
她想,自己真的是个差劲的女儿。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临近凌晨,头顶那束红色的指示灯才缓缓变暗。
主治医生疲惫地从抢救室走出来。
手术成功,陶君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子宫被摘除,她将永久丧失生育能力。
等待途中签了无数封病重通知书,所有人都做好最坏打算的情况下,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万幸。
姜晚笙终于得以松开一直紧皱的心脏,她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随后,陶君然被护士推进病房里。
平常温婉柔顺,从来不善苛责任何的女人,此时面目苍白,唇瓣干涸,虚弱得像一根飘零的蒲公英,随时会被风吹走。
姜晚笙坐在床边,握住妈妈的手。
陶君然的手是那样的冰凉,连指尖都带着寒气,姜晚笙掩着脸又掉了点眼泪,蜷紧了,试图把所有的温度都给予过去。
她眼眶一圈都是红的,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喃:“妈妈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陶君然还在昏迷中,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但却凭着意识颤了颤手指,触在女儿的手背上。
像是在安慰她。
姜晚笙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自己。
…………
没多久后,祁琛赶了过来,他刚从科研所结束项目,拿到手机才知晓家里的事。
他来得速度很快,但却没有进得了病房内。
姜晚笙的外婆将他拦在门口,老年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祁琛,尤其知道他的身世,对他有一种骨子里的偏见。
“你出去。”梅琴兰看着祁琛说,“这里不欢迎你。”
虽然如此,祁琛还是礼貌性喊了声“外婆。”
梅琴兰打断他,表情肃然:“你不要喊我,我只是晚笙的外婆,不是你的。”
祁琛微微拧了眉骨,不再开口。
梅琴兰再一次重复:“麻烦你离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预兆着一场热闹,病房内外的人探头看过来,就连护士都停下脚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姜晚笙趴床边不小心睡着了,但睡得不深,此时也被动静吵醒。
“外婆,你干嘛呢,让祁琛进来啊。”她边揉眼睛,边压着声音说。
“让他进来?让他进来做什么?”梅琴兰眉眼沾上一些嫌弃和厌恶,话是对着祁
琛说的,“继续害我们家吗?”
话音落地,姜晚笙意识突然清醒,她倏地站起来:“外婆!”
梅琴兰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听到姜晚笙的话一样。刚刚失去了一个外孙,又看着亲生女儿遭受如此大的罪,她早就丧失了理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如临大敌。
此刻的她,就如同祁琛当初的那个后妈。
将意外怪罪于上天与迷信,一遍遍强化腐朽的思想,当作事实来看待。
“当年把你带回来,我就是不同意的。”梅琴兰挺了挺瘦弱的脊背,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可君然非要带你回来,我一个老太婆也没办法。”
“天降孤煞,你出生后父母各种血亲接连去世,孩子,不要怪我说话狠——”
梅琴兰做出结论,“你就是一个丧门星。”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过这个词了,祁琛唇角的弧度缓缓压平,他眯了眯眼眸。
姜晚笙心脏猛地一抽,她张开唇,却说不出话来。
人群都在议论,尤其是听到'丧门星'三个字后,明显唏嘘声变大,目光直直地审视过来,全然压在祁琛的身上。
所有人都是看客,看他的笑话。
她此时的任何话语,都将加剧这场闹剧的热闹程度,姜晚笙不能说话,只能哑然看着眼前。
“你会给身边的人都带来厄运。”梅琴兰指了指身后的病床,“我女儿不就是下场吗?”
“养你到成年早就够了,就当我女儿女婿做了件好事,积了德。可你也该心里有点分寸和良心。给你这么大的恩,你不应该成年后主动离姜家远点吗?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能满意,你是白眼狼吗,不知道感恩?”
祁琛从头至尾都没动,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站得很直,姿态从容。
极尽平静的模样。
这种泰然自若让梅琴兰愈加生气,怒火中烧,她几乎是口不择言——
“接下来你还要害谁?晚笙吗?是不是?”
尾音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