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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椅靠背上放了软枕,月牙形的扶手可以防止小孩儿后仰摔下来。
周二郎拉过矮凳,坐儿子对面儿,把孩子的小脚丫放到膝盖上,给修剪一下趾甲,小孩儿脚趾甲长得快,今天早上脚丫子蹬到他腿上,划得还挺疼。
在这个时代剪指甲是个精细活儿,和现代那种很安全的指甲刀不同,就是比裁衣剪刀略小巧的一种交股剪刀,没有技术,或是不小心都有可能造成流血事件的。
周二郎自己指甲修剪得勤,技术好得很,朱云娘亦是不及,因为大干朝的女子都喜欢把指甲留长,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平民女子为了干活儿方便不会留太长,但亦不喜欢留得像男人一样短,朱云娘给儿子剪指甲从不敢剪太短。
小孩儿白嫩的小脚趾一嘟一嘟的肉着,晶莹的趾甲盖儿像是染了三月桃花瓣儿的浅粉,可爱得不得了。
周二郎叮嘱儿子不准乱动,周锦钰点点头,他那敢乱动,这剪刀前几日才被大伯磨过,寒光闪闪地,看着都瘆人。
周二郎见儿子扭过头去不看,笑道:“不用怕,你不要看这剪刀磨得锋利,掌握了使用它的方法,越是锋利了才越是好用,爹不会伤到你的。”
周锦钰其实想要弄出个现代版的指甲刀来着,但他又不想小小年纪太过妖孽,刚弄出个滑板车又发明指甲刀,也太那啥了,给家里设计的简易洗澡池都得缓缓再说呢。
周二郎一手攥住儿子的脚趾,一手握着剪刀,动作又快又稳,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十个脚趾头全给修剪完,他又拿了小锉刀小心得给挫得圆润平滑。
周锦钰看着他专注温柔的神情,真得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小孩儿。
云娘是敏感的,周锦钰前世寄人篱下,对他人的情绪何尝不敏感,云娘痛苦,他何尝不痛苦。
主观上他是无辜的,但他确实是用原主的身体重生了,接管了原主的一切,他害怕面对云娘探究的目光,相比跟云娘睡在一间屋子里,他更愿意面对大伯。
但他不敢。
他害怕自己那样做了,云娘的怀疑更重,他强迫自己面对云娘,但面对云娘时,他又感觉自己手足无措,无所遁形,原主的记忆他不能说一点儿没有,但是支离破碎,模糊得很,他无法在一个与儿子朝夕相处的娘亲面前有底气。
他强迫自己做得更像一个孩子,说幼稚的话,做幼稚的动作,偶尔滑稽搞笑,他知道云娘是半信半疑的,否则对待他不会总是如此矛盾,他想让她相信他。
钰哥儿已经走了,就当他是转世投胎来的吧。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便宜事?
穿越亦是,用了人家的身体,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锦钰前世是孤独的,穿越异世后除了孤独还有无法言说的不安全感。他害怕孤独,所以他要努力融入这个家里,云娘不认可他,他就努力讨好周二郎,讨好周家其他人。
甚至他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讨好的行为,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因为“不让人讨厌”在前世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的本能。
青年人的灵魂,孩子的躯体,认真观察周围的小孩儿,努力模仿孩子的一言一行,为了不露馅儿,逼迫自己代入孩子的思维。
周锦钰本就不是周大郎那样心智坚定之人,长久以来的愧疚不安、精神和行为的分裂、各种情绪压力之下他的人格在无意识中已经越来越幼童化——
除了智商和经历,他的潜意识里很少能记得起自己是个青年人,属于成人的意识被封印了。
一定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其实是一个精神病人,只不过配上他幼童的身体,病得很完美,没有任何人会感觉到违和。
这对周锦钰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解脱,他不需要再辛辛苦苦扮演,演得不好自己尴尬地脚趾头扣地,演得好又对自己的幼稚羞愧到无地自容。
如今他就是一个孩子,被家人宠爱的小孩。
周二郎给剪完脚趾甲,抱起孩子出了耳房,去卧房午睡,周锦钰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谢谢爹。”
周二郎逗他,“那你要怎么谢谢爹?”
周锦钰:“孝敬爹。”
周二郎:“怎么孝敬爹?”
周锦钰:“天气热,钰哥儿一会儿给爹扇风,让爹凉快。”
周二郎以为小子会说长大了孝敬,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么给周老爷子画大饼的,屡试不爽,不成想自家这个贴心小棉袄说得竟然不是哄人的话,是小孩儿的心里话呢。
周二郎真是感动了,一把将儿子小脑袋扳过来,用力地在脑门儿上亲了一口,“爹的乖娃。”
把儿子放到藤席上,周二郎搬了一盆儿冰水过来,放到床边儿。
大干朝的冰不算稀罕之物,平民中的富户也能享用,买些硝石回来,制作起来也省事儿,准备一大一小两个水盆,大盆里倒入些水,小盆里也倒上水,放入大盆中,再将硝石倒入大盆中,小盆里的水就会结成冰。
聊胜于无,其实能带走的热量很有限,不过心理上却会感觉很凉快。
上了床,挨着儿子躺下,周锦钰盘腿儿坐在大床上,小短胳膊挥舞着大蒲扇给他扇风,莫名滑稽得很。
周二郎假装享受地闭了眼,嘴里指挥着儿子,“就帮爹扇二十下吧。”
周锦钰摇摇头:“不行,要扇到爹睡着了才能停下。”
周二郎:“好吧,那爹就抓紧时间早点儿睡着,别累着我们钰哥儿。”
周锦钰的生物钟不能再准时,没给周二郎扇几下子,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小身子就像个不倒翁,跟那儿东倒西歪,栽过头儿了,猛地打个激灵,眼睛强行撑开,晃晃小脑袋,又继续接着扇。
周二郎悄悄撩起一只眼皮,偷看儿子一眼,憋住笑,在心里开始默默倒数:“十、九、八、七……三、二、——”
一字还没有数出来,周锦钰小身子一歪,栽到床上睡着了。
周二郎把人轻轻给抱起来,放到他自己的小枕头上,给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
他才刚刚洗过澡,没有束发,长到腰际的柔顺墨发披散开来像是瀑布一般,不经意划过儿子的小脸儿,就象是缓缓流动的水的轻吻。
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很小,却润物细无声,让周二郎感到精神上的抚慰和满足。
闷热了一天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丝丝凉意,很快,有小风儿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几分凉爽和潮气,舒服极了。
周二郎给儿子的小肚子和胸口盖了薄单,又起身把窗户开得小了一些。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了沙沙的细雨声,绵软细密的、多情的,可以感受得到的温柔。
朱云娘安排好几个小丫鬟儿,一挑门帘儿进屋来,看到床上一大一小熟睡的父子俩,坐在床头静默良久。
她的心结现在是解开了,可是钰哥儿呢,早慧的儿子能像对待二郎一样,对她毫无芥蒂的接受吗?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内,永和帝停下批折子的毛笔,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门口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忍不住升起几分期待,北方两个产粮大省已经干旱了一个多月了,再旱下去,老百姓一旦活不下去了,就该闹事儿了。
就不知道老天爷这场雨有没有惠及到那些灾区。
魏伦极有眼色地走上前,笑道:“稚子心诚,莫不是太子殿下带着一帮孩子祈雨,感动了老天爷?”
永和帝一笑,“但愿如此吧。”
话音一转,他又道:“六元及第呀,这个周凤青果然没让朕失望,你说朕若现在就提升他为侍读学士,会不会升职太快了。”
魏伦听罢,目光微闪。
第82章
这场雨由小变大,下了两天一夜,八百里捷报传到金銮殿,北方受旱灾的两个省份天降甘霖,大大缓解了旱情,永和帝龙颜大悦,更加认为周凤青是名福将,趁此机会,以周凤青为灾区募捐祈雨为由,提出要破格提拔周凤青为翰林侍读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