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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钰满脸兴奋,大眼睛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外公从头教我,钰哥儿要学,要练到外公这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提不起兴趣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见识过古琴的真正魅力,虽然不应该,但是必须得承认,爹弹得比外公可差太远了,技术上比不了,意境上更是差了一大截。

萧祐安怔住,《聂政刺韩傀曲》弹奏之难,足以让人望而却步,而他刚才又几乎把技艺施展到极致,就是为了要让外孙望而却步,没想到竟然事与愿违,反而激发了外孙的好学之心。

小外孙和他死去的三岁小舅舅真的很像,长得像,性格脾气也像,那孩子太过可怜,他娘抱着才刚刚三岁半的他,被乱箭射死,唯恐死不透,孩子被射成了血筛子。

他怎么能不恨,恨自己整日散漫不学无术;恨自己不习帝王之术,不了解朝廷之危局,不知乱臣贼子之心;恨大厦将倾,自己内不能为父皇分忧,外不能救国家于为难。

他的琴棋书画帮不了他,他的仙丹妙药帮不了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人如割草般屠戮。

他终于明白,生在帝王之家,身为太子,他最该学的是治国之策,是帝王心术。

钰哥儿可不能走他的老路。

萧祐安笑道:“好啊,外公教你,不过要等我们钰哥儿身体好一些了再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外公又跑不了,不急于一时。”

周锦钰点点头,“我听外公的。”

端王微愣,一个月以来,周锦钰在王府除了同自己亲近,对待其他任何人和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没想到对萧佑安竟然接受如此之快。

对萧祐安来讲,云娘才出生几个月就与他分开,那时候他自己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一腔国破家亡的悲愤,满心都是报仇雪恨,哪里有心思顾忌女儿。

后来见到云娘,她已为人妇,认不如不认,让她知道自己是前朝的公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除非有朝一日……,再认也不迟。

至于钰哥儿,原本他也没打算相认,只是因为如今钰哥儿失忆,认也就认了,最主要他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小外孙。

萧祐安把周锦钰带到内室,“乖孙,张开嘴巴,给外公看一下舌苔。”

“外公你还懂医术呀?”

“嗯,天下比外公医术还高的人大概不多吧。”

“哇,外公这般厉害,又会弹琴,又会医术,那外公为什么不早点儿来给钰哥儿看病,钰哥儿难受了好多天,现在头有时候还会疼。”

“外公外出云游,这不刚回来就来了么,来,张嘴。”

周锦钰依言照做。

“好了,可以了。”萧祐安道。

周锦钰眨了眨眼,“外公,是不是钰哥儿以前也脾胃不好,外公经常替钰哥儿看舌苔,钰哥儿脑子里虽然想不起来,但总觉得外公给钰哥儿看过好多次一样。”

萧祐安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拽过小孩儿的手指,查看了一下手指甲盖的颜色,随后在周锦钰手腕下垫了软垫,三指搭在孩子的寸口脉。

凝神感受片刻,萧祐安脱掉周锦钰的小靴子,拇指在孩子脚腕处按压两下,果然,有一些轻微的浮肿迹象。

端王见萧祐安神情严肃,不由有些紧张,上前问询,“孩子怎么样?”

萧祐安看了他一眼,没接腔,转过头对周锦钰道:“钰哥儿在这儿等一下,外公出去给你开药。”

“好的,外公,你去吧。”

萧祐安率先出屋,端王摸了摸周锦钰的头,“爹去去就来。”

周锦钰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爹和外公有什么话为什么不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呢,开药非得要去外间么?

出了屋,萧祐安冷冷地看着端王,“刚才舅舅那一巴掌下手太轻了。”

端王不语。

萧祐安道:“钰哥儿的喘症本来不算最严重,你给他的药表面上缓解了发作时的痛苦,实际上却破坏了孩子本身的修复能力,破坏已经形成,自身起不到作用,就必须要依赖外物,就算是我现在出手,那药也不能停。”

端王急道:“那怎么能行,那药必须停!”

“停了眼前的一关就过不去,现在你知道着急了,自作孽!”

“我若知道他是我外甥,我……”

“你什么你,就算知道他是你外甥,该利用还是利用,你现在心急,无非是钰哥儿对你来说用处够大!”

端王面色难看,“萧祐安,我也是人!”

萧祐安看着气急败坏的端王,嘲讽地勾了勾唇,“舅舅岁数大了,眼花,没看出来。”

端王:“……”

萧祐安给周锦钰开了温补的药方,端王瞧着他那字迹,撇了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萧祐安的字是真得漂亮,钰哥儿说自己的字和他的字相比各有千秋,还真是抬举自己了。

萧祐安开好药方递给端王,端王拿过来一瞅,直皱眉,“舅舅,你开得药怎的都如此普通?”

萧祐安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药有没有用,关键看对不对症,和便宜还是贵没有因果关系。

端王府里什么药都不缺,这种便宜药还真缺,命人迅速去抓药,吩咐一定要品质最好的。

萧祐安叹口气,“经历这一遭,钰哥儿的身体若想好,得受罪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罪。”

他忽然又道:“好好的,钰哥儿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王妃的侄子同钰哥儿玩闹,两个人不小心同时落水了,已经重罚过看护钰哥儿的人了。”

端王懊恼道。

萧祐安没理会他说重罚看护的后半句,这件事的受害者除了钰哥儿就是看护人,倘若钰哥儿有个三长两短,看护人命都不保,除非有特殊原因,她都不可能坑害钰哥儿。

萧祐安道:“两个孩子很熟吗?”

端王:“不熟。”

萧祐安:“钰哥儿是跟人自来熟的性格吗,还是说那孩子是跟人自来熟的性格,在哪里打闹不行,非跑到湖边儿来打闹,钰哥儿这性子看不出是喜欢和人打闹的。”

“舅舅不必提醒我,钰哥儿落水的事,我心里有数,我自然会为钰哥儿报仇,但不是现在。”

端王脸色阴沉。

正说着,下人来报:周侍郎前来拜访。

来端王府之前,周二郎整夜未眠,原来他看似完美的小家,幸福的只有他一人。

钰哥儿永远摆脱不了负罪感,尽管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尽管他努力的回报这个家,终不能心安理得。

所以他才总会说“钰哥儿会报答爹的。”

所以不管自己有多爱他,他却总是没有安全感,总是怕爹不喜欢他了,怕被抛弃。

所以……

钰哥儿是如此,知道真相的云娘也一样,她对钰哥儿心有芥蒂,却又不得不装作母慈子孝。

钰哥儿害怕失去自己对他的爱,所以选择隐瞒。

云娘害怕自己会纳妾,害怕没有孩子便没有依靠,加上自己身份地位的急剧变化更让她没有安全感,孩子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她不敢松手。

钰哥儿是无辜的,云娘亦是无辜。

谁之错?

一切只不过是命运的安排。

钰哥儿的痛苦来源于他自己太过良善的本性,以及对人与人之间感情的错误认知。

并非所有的男人从孩子一出生就知道如何做父亲,实际上每个男人都有做一个好父亲的潜力,当然亦有可能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实际上混蛋也不一定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比起孩子更爱自己,就像当初,自己在外求学,回家后云娘说怀孕了,自己很兴奋,但那种兴奋不是因为爱,而是自己有后了,本质上还是为自己高兴。

后来,云娘整个有孕期间,自己所能感受到的就是回来一次,她的肚子变大一次,另外就是自己年纪轻轻连一个月一次的快乐都被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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