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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柚自他抬手起,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那只好看的手,见那指尖又在她跟前点了点,才堪堪回了神:“知道了知道了,我写着。”

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怪丢人的,显得她堂堂丞相府小娘子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好歹也算是京中贵女,再咸鱼也不至于连字都不认识。她翻开那册书,通篇读了一遍,大概也能理解个五六分,只是李乾景那边她就实在是听不懂了,座上之人薄唇一张一合,干净的声音很是好听,说出来的话却的的确确让人昏昏欲睡。

注意到她总往这边看,那圣贤的语录讲到一半,便稍稍顿了顿。

“不明白的先标注出来。”

江淮之并没有去看她,目光只淡淡落在手中的那卷书上。

“待乾景辰时上朝,我单独授你。”

符柚怔了怔,好像听到了天大的奇怪事情:“啊?他还要上朝?”

“不是,小柚子,你未婚夫好歹是个太子,不上朝说得过去嘛?”李乾景毛笔一扔,登时炸了毛,“我每天天不亮就被这个人拽起来背书,到点了又赶我去上朝,下了朝你猜怎么着?”

他越说越激愤。

“我还得回这个地方接着被他摧残!”

符柚嘴角一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听你前面的意思,还以为你挺喜欢上朝的呢,我还是高看了!”

“不喜欢也得上啊,谁叫我是太子呢。”李乾景嘟嘟囔囔地坐下,口中话听不分明,“我要不是太子了,你这么笨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江淮之坐在他们上首,却是听得分明,只勾起一丝略带威胁的笑意,“又想暖暖手了?”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没有!”

“今日一如往常,散朝后选些重要的政事,告知我你的应对之策。”

“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八百遍了……”

符柚心底多少有些疑惑,却生生按捺下来,低着头默默开着小差。

这里可是东宫,若是说错了话,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说。

她大概也明白皇后娘娘的用意了,的确,她才坐这里多久,就知道了不少李乾景日常的生活和起居,半个时辰能顶上过去十几年。

可她偏偏还是对李乾景没有半点女儿心思,连一点点话本里描述的那种涟漪感都没有,想来太子也并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这桩婚事再拖个十月八月的,约摸还是要退掉的。

陛下话说得难听,倒也没说错,她并不了解朝政,也没深究过几本书,脑子也不太好使,将来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对他俩而言皆是受罪。

那退婚之后要怎么办呢……她一个大家族的女儿家,爹娘肯定不可能让她在丞相府孤独终老。

总得想想要找个什么样子的。

江淮之这样的似乎就很好,至少后半生每天醒来都很养眼,都有个起床的盼头。

她开小差开得入神,口中也不自觉地咬起了那支可怜的狼毫笔,迷迷糊糊间,熟悉的雪松冷香愈发浓了,她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恰看到江淮之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江江江江……江先生!”

符柚登时被吓得语无伦次,往后猛地一退,才发生身旁已然没有人了。

“想什么呢?”江淮之似笑非笑地离远了些,一贯温柔的笑意落到她眼中很是可怕,“乾景私下里有没有偷偷告诉你,在我面前神游的下场不是很好。”

“没有。”她缓过神来,假装诚恳地点点头,“但是我错了。”

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明显怔了怔:“……这就认错了?”

“先生真信了?”

符柚调皮地眨眨眼,纯澈的一双眸子满是自得。

气人而已,她也会的!

孰料对方只是轻笑一声,摇摇头:“不学好。”

不知是不是自己对他始终有一层莫名的好感在,她竟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宠溺。

不待她多作回味,江淮之径直坐到了她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卷,便将她写满了狗爬般字体的抄写纸卷了起来。

“……”江淮之默了默,“再写一张,我看一下。”

“有这么丑吗……”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小手自觉地把砚台够过来,笨拙地磨了些墨出来。

“那我先写,先生你回来看?”

江淮之淡淡应着:“我去哪?”

“呃……”符柚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问出了句方才就想问,却自觉不该说的话,“先生不上朝?”

此话敏感,多少有些沾手朝政的意思,她想着他哪怕不搭理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他很快答了:“不上。”

顿了顿,他又难得好耐心地给这个新来的小门生解释了句,“家父尚在,帝师在位,太子太傅不问朝政。”

符柚了然地点点头,小嘴一秃噜:“那让李乾景回来给你讲,你不是不上朝也什么都知道吗?”

“你可以告我。”他温和地一勾唇角,“告到陛下面前,我会受罚。”

“我懒得往宫里跑,你又没真的惹我。”她掩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倦意满满地伏案准备动笔,“李乾景那么烦你,怎么不告你状。”

“他笨,不知道这条规矩。”

“……”符柚噎了下,“那我知道了,所以我很聪明?”

“你比他还笨。”

“你!”

“动笔。”

符柚一咬牙,倦意被气走了大半,小手抓起狼毫笔,气鼓鼓地就要落下第一个字。

“等等。”沾了墨的笔尖就要触到宣纸上的一刻,江淮之忽然抬手打断了她,“笔不是这么拿的。”

“这样拿也能写字呀。”她有些不服。

“不好看的。”

他只轻轻伸手一勾,那只狼毫笔便到了他纤长的指间,他似乎是在演示如何持笔动笔,可符柚的视线直勾勾地跟着他走,眼中只看到了如玉一般的骨节在动,很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她承认,江萦月常骂她的话是对的。

她就是没皮没脸,看到好看的公子就挪不开步子。

“自己试试。”

狼毫笔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手里,她堪堪醒转过来,面上微窘:“……我没看明白。”

“是没看明白,还是没有看?”

江淮之的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垂了垂,肃了声。

“知礼守矩是为人之首,我不想将话讲得太直白。”

“我……”被人当面戳破,符柚瞬间又羞又恼,大颗大颗的水珠直往眸中盈上来,“我、我不看了……”

瞥见她一副既委屈又羞耻的模样,他默默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

虽说是未来的太子妃,到底还是个娇生生的小姑娘,做他的学生还没个两天,哭了不下三四次,怎么看怎么都是他罪大恶极。

“话说重了。”

他长袖一振,起身落座在她的身侧。

既然都是他的学生,她与李乾景就没什么分别,他合该好好教。

“手指再往上一些。”

清冽似新雪的声音时不时发出指令,符柚摁下心中那莫名的小心思,难得乖巧地一一照做。只是她到底从出生起就太咸鱼了,脑子没动过几次,好不容易要动一动,还总是掌握不好。

“这里。”

江淮之俯身过去,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她食指上轻轻划过,扶着她的指头稍稍往上抬了些。

微凉的细腻触感忽然抚过她的肌肤,符柚一张小脸腾得就红了,本来就乱的脑海霎时炸开,尽是他蜻蜓点水般指尖的温度,仿佛被他身上的雪松香气整个淹没,什么笔墨宣纸再也看不到,只余无尽的波澜与涟漪。

江淮之亦是触电般缩回手,乌黑长发下掩着的耳根竟是不自觉红了。

不太行,她与李乾景好像还是……有分别的。

“小柚子。”

书馆门口蓦然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两人同时心中一颤,视线稍稍一偏,才发现李乾景不知何时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方才的画面似乎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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