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 2)
翁绿萼一窘,萧持从前施的恩,如今倒是惠及到她头上了。
不过……萧持竟也有过那样热心的时候吗?
随着摊贩的大嗓门传开,周边慢慢聚集了一些人。
“女君?真的是女君来了?”
“阿娘,我也要穿女君那个颜色的裙子!好看!”
紧接着,有妇人训斥孩子的声音传来:“那是女君美!你一个黄毛丫头,还穿裙子,穿得明白么你!”
眼看着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杂,翁临阳不再犹豫,丢出一个银角子落到摊贩面前,护着翁绿萼往旁边走去。
平州的百姓大多只是好奇,加之婚仪那日翁绿萼坐在喜轿上,只露出小半张脸也足以见其美貌,大家伙儿不由得对女君更加好奇起来。
不过他们也有分寸,见女君对着她们笑了笑,却不说话,便知道她无意张扬,大家便都体贴地没有上前打扰,等到那道婀娜身影慢慢走远,她们才放开了嗓子开始说话。
有一对母女从旁路过,年轻些的那个女郎被生活折磨得憔悴的秀美脸庞上突然闪过几分异样。
“阿娘,她们说的女君,是从雄州嫁过来的!”
雄州,雄州……
翁州牧还能有几个女儿?不就是她阿娘从前哺育养大的翁绿萼!
黄姑被女儿攫住手腕的力气弄得有些疼,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果真吗?我就知道,女公子生得美貌又聪明,定能寻一门好亲事。”
韦伯兰见母亲这时候还抓不住重点,眼中不耐一闪而过,却耐心地哄道:“阿娘,你不是说翁家娘子最是心善么?
我记得,你离开翁家之时,她十分不舍,哭着送你到雄州城门处还不愿走呢!如今咱们日子难过,不如——”
黄姑自是明白女儿话中的未尽之意,但她有些犹豫:“我不过是照顾了女公子十几年,主人家又不是没有发工钱给我。如今女公子出嫁,成了他府女君,我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去找她呢?那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黄姑的思想十分淳朴,韦伯兰却不喜母亲这样不知变通的性子,只怒道:“你不去便不去吧!之后阿兄再找人要将我卖掉,你也别吭声!”
提起家里的一团乱麻,黄姑脸上的皱纹都随着那阵悲苦的心情加深了不少。
“好,好吧……”
最终,她还是应承了下来。
待到翁绿萼她们回府时,看见君侯府前的阍者正在驱赶着什么人。
她投去好奇的一瞥,正好与其中一个年老些的妇人对上了眼神。
“姁姐儿!姁姐儿!”黄姑激动又困窘地高声呼唤着她的乳名,在看清楚她美若明珠的脸庞时,情不自禁地滑下两行热泪来,“姁姐儿,你可还记得婢吗?”
翁绿萼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圆了眼睛,随即点了点头:“黄姑,我怎会忘记你呢。”
见女君似是认得那对母女,阍者有些讪讪地收了扫帚。
黄姑得了机会,哭着与翁绿萼说着近年来的事,见她可怜,杏香也忍不住跟着抹了两把泪。
翁临阳皱着眉看着黄姑身旁的那个女子,眼神轻浮,外表老实而已。
妹妹心软,但他不会忘记,萧候可是个香饽饽。
绿萼是君侯府的女君,她既决定暂收留黄姑母女,给她们找个活计做,翁临阳没有当面反对,只提醒了性情更稳重的丹榴,要她多上些心,警惕着黄姑母女。
乱世之中,没有谁值得托付全身心的信任。饶是黄姑曾经照顾了绿萼十三年,但几年过去,谁知道她的脾气心性有没有改变?
至于黄姑的女儿……
翁临阳眼皮微跳,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儿发生。
翁临阳就是再不放心, 也不得不踏上归家的路途。
翁绿萼送他到平州城外的十里亭,还没来得及说话,成串的泪珠便从她柔嫩腮边滑落, 呼吸间亦带了些微的哭意。
翁临阳被她这副情状搅得心里发痛,他紧紧咬着牙, 不叫自己和绿萼这样的小女儿家一样露出哭相。
最后还是翁绿萼轻轻抽噎着,结束了这场悲伤的沉默:“时辰不早了,阿兄上马吧。”
萧持松了口, 她之后便能正大光明地与父兄通信, 虽说次数不能太多, 但一年两三封, 总是可以的。
翁临阳颔首,叮嘱她几句以自己为重的话, 想起黄姑与她女儿韦伯兰, 一时间有些犹豫。
翁绿萼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笑道:“阿兄不必为我担忧, 我记挂着黄姑对我的哺育之恩,见她此时狼狈,自然要拉她一把。但我也不会逞强, 君侯府并不适合她们。再过些时日, 我会为她们安排新的去处。”
绿萼自小就灵透聪颖, 翁临阳笑了笑:“倒是我多心了。罢了,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 你知道多留些心眼就好。”
翁绿萼颔首, 翁临阳不再犹豫,翻身上马, 其余亲兵也跟着疾驰而去,风中扬起的尘土中隐隐传来一句——“绿萼,回吧!”
负责护送女君出城相送其兄长的人是老熟人张翼,见翁临阳一队人马已经启程,他几步上前,请示她是否可以启程归家。
归家。所有人都在和她强调,如今平州君侯府,才是她的家。
翁绿萼慢慢舒了一口气,点头:“有劳张羽林。走吧。”
杏香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都有些沉默,杏香抓耳挠腮地想让翁绿萼高兴起来,故意提起黄姑:“黄姑从前最是细心,女君生病时没有胃口,只要黄姑端去一碗亲自熬的肉粥,女君就是快睡着了也要起来喝几口再睡。不知道这回婢开口求她传授一番烹饪那肉粥的秘诀,黄姑会不会答应。”
提起从前,翁绿萼一笑。
“黄姑也是可怜。带着女儿改嫁到重州,本以为后半生能安安稳稳过下去,但家里男人死得早,如今是她那继子当家,婢听说,韦伯兰就是怕被她继兄卖到秦楼楚馆那样的下流地方,才卷了家里的钱,带着黄姑到了平州。”
杏香说得确有其事,翁绿萼有些惊讶,她昨日将人安顿在芳菲苑的后罩房后,见黄姑与韦伯兰皆是一脸菜色,看着又饥又饿,疲累交加,便没有再打扰她们,只让留在芳菲苑的两个婆子费心照顾一下她们母女,让朝颜送去了换洗的衣服与好克化的吃食,便离开了。
朝颜正愁女君平时只用杏香和丹榴二人近身服侍,冷不丁地给她派了活儿,自是喜不自胜,连声许诺一定会办好女君吩咐的事儿。
翁绿萼原以为杏香和她一样,都没来得及与黄姑好好叙旧,但听她这架势,俨然已经摸清了黄姑母女近年来的事儿。
察觉到翁绿萼带着些惊讶的钦佩目光,杏香得意洋洋地继续和她分享:“要婢说啊,那韦伯兰真真是个胆大的,一贴蒙汗药下去把她继兄给迷晕了不说,还给他换上了自个儿的衣裳,上了浓妆。等到那地方的管事来要人时,她又扮作汉子,亲手把她继兄给交了出去。”说完,杏香啧啧两声,“难怪她要带着黄姑逃呢!要是她继兄醒过来,管事和那群打手发现不对劲,一定会找她麻烦的。”
翁绿萼脑海中那个眼神轻的女郎形象随着杏香的话逐渐丰满,她点了点头,肯定了韦伯兰的举动:“临危不乱,这很好。知道反抗,还能反将一军,说明她是个聪明人。”
听女君这样夸一个外人,杏香有些酸溜溜的:“就是她看着脾气不大好……”
“脾气好的人容易受欺负,这话不是你说的?”翁绿萼觑她一眼,见杏香的脸都快鼓成包子状,她忍俊不禁,笑声清扬,心底那点因为离别而悲伤的情绪也终于消散不见。
翁绿萼笑眯眯地塞了块儿点心到杏香嘴里:“恰逢乱世,女人该怎么活,不必再照本宣科,脾气差些,也不是坏事。”
杏香被南瓜酥饼塞得唔唔直叫,看着翁绿萼认真的眼,她有些艰难地点头。
女君莫不是担心她会和韦伯兰那等黄毛丫头争风吃醋?嘁,她如今可不会那么眼皮子浅了!
该如何帮着女君在府中站稳脚跟,才是杏香愁的头等大事。
马车慢慢停稳,杏香先跳了下去,伸手去扶翁绿萼时,见她似是在走神,杏香有些奇怪,轻唤了一声:“女君?”
翁绿萼回过神来,将手递给她,下了马车。
她刚刚不知怎得,突然想起萧持在流云寺下,掐着她的腰抱她下了马车,又说了一通十分自以为是的话,叫她颇感无奈的事儿。
奇也怪哉,她怎么突然想起萧持了?
翁绿萼按了按额角,回到中衡院之后,她与杏香和丹榴商量起用手上的嫁妆银子去平州城外买几处农庄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