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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我知道。”
小娘子紧紧咬住唇,也羞得不像话。
“闺中...闺中也常有传言,说你...说你不娶亲,不然也不会...不会留到二十有五的年纪。”
“知道,怎么还问?”
他始终没转过身来,只那把玩扇柄的手,愈发没了章法。
“可是我...我喜欢你,我就要告诉你呀。”
她口中断断续续的,说出的却尽是大胆的话。
“我没有那么喜欢念书,也一直很讨厌早起,还特别烦做每日的课业,可是如果是...是你的话,我整夜不睡去背书都可以的,回答上来一个你的问题,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末了,她怯生生补充一句。
“我都和你说了,你不要讨厌我。”
说来也怪,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符小娘子,也有这般胆怯的时候。
“……”
江淮之默了半晌,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我平日里待你,可是越界了么?”
她小小地“啊”了一声。
“没有呀。”
她不住往他那边瞄,却一直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先生你...你为什么不娶亲呀?”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他语气淡淡的。
“我昨日同你讲过,江家选拔历任家主的方式,我不认同,也想做个改变。”
“呃……”
她显然没听明白,只是更委屈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我不是你那个想娶亲的人呀?”
“柚儿。”
江淮之极轻极轻地叹口气,竟是一个苦笑。
“你是我的学生啊。”
符柚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眨眨眼,好似一下子被抛进了冰凉的谷底,冻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再傻再笨,也该知道。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被拒绝了。
指尖无意识地抠在那方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样的长盒上,直到抠得发疼,才堪堪唤回她的神思,她摊开小手一看,左手五个指头竟不知什么时候,红肿得吓人。
“……我知道了。”
她开口好薄,好似一张纸片,风一吹就看不见了。
“其实今日先生登门,我也备了礼物的。”
她迈开小步,一点点靠近他,往那处小亭里蹭。
“我逛成衣铺时,看到一件很适合你的衣裳,我就买下来了,又怕没有什么特色,你记不住是我送的,我还连夜在领口处绣了一只柚子,但是我绣工不好,肯定是不好看的。”
登上小亭的石阶只有三阶,她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那盒子说沉不沉,说轻也不轻,她俯了身子,将长盒小心翼翼放到了亭内石桌上,又重新站直。
“我……我送你了。”
她几乎快掩不住那哭腔,怎么压也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你要是不喜欢,直接...直接扔了就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许是她带起来的风太过强烈,她离开的那一瞬,那树桃花被风吹得左右摇了摇,抖下来一瓣嫩粉的花片,正正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江淮之垂眸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怔了半晌,方抬手将那嫩粉花瓣取了下来。
他微微侧目,那亭外早已没有人了,只地上几株杂草似是被人踩过,留下了来过的痕迹。
那边是她放下的小盒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就将那盒盖掀开,内里如她所言,的确是一件米金色鹤伴闲云纹的圆领袍,被送礼的人叠得整整齐齐,领口处被浅蓝的丝线细细绣过,是一只圆圆胖胖的东西。
……她若不说,倒是当真看不出来这是只柚子。
盖子重新合上,他的手停在盒盖所印的四君子图样上,反复摩挲。
也许是他的错。
他总是习惯性地表扬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照顾她,总会哄她保护她,怎么胡闹都不会罚她,甚至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之前,他为了将她一道从牢狱里带出来,还亲自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在怀中不安分。
甚至她送他回了江府,他还默许她一直赖在房中不走,还……不自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可为人如他,所行所思怎会受半分胁迫,大抵尽是出自真心。
……怎会如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克己复礼,在她面前,好似真的是个笑话。
担着一声声先生的名号,却做出这样的行径,当真是……
他用一切所能想到的词辱骂自己。
那方长盒被他夹在长袖之下,似乎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相府离江府很近,离东宫也近,只是这样短的距离,他却觉得在滚烫的铁板上走了许久,连路人投过来的目光都是灼热的,烧得他心虚又难受,恨不得赶快回到屋中不出来。
只是他极少极少回江府了。
踱回东宫时,天色已然渐晚,泼天的红霞在云边擦出好看的形状,将整座崇文馆都染得金碧生辉,江淮之迈进去,随手关上门,屋内书册典籍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安静得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也没空关心李乾景不温书跑到哪里去了。
将手中长盒放下,他伸手将灯烛拨亮,坐到了符柚常坐的小凳子上。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那方上首的座位有多高多远,直到亲自坐到她这里,才发现她平日里看他都是仰视的,他教书时做什么也看不分明,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而他坐于上首时,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小表情,都分毫不差能落进他的眼里。
微黄的光晕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投出好看的弧度,江淮之静静在那里放空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拾过她排列齐整的一册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捻开封页。
除却听课时留下的批注,其上还用乌墨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真的好喜欢先生呀!”
“要是能嫁给先生就好了!”
几乎每一页上都记录着那一日的心情,又几乎字字句句都与他有关。
他有些恍惚。
原来那小娘子的小心思,早已不是一日两日能说清的,她今日的冲动,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彻彻底底鼓足了勇气。
他虽然总调笑她笨,但他不相信,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会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能带来什么后果。
他心里也清楚,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压不住的了,圣上震怒,也只是迟早的事。
翻完那一本小日记一般的《楚辞注》,江淮之低声叹口气,伸手又够来下一本。
接连几本上的内容少了许多,有时隔上好几十页才有一副模样像他的简画,只是翻过最后一本时,那书册中间鼓鼓囊囊的,他一个不留神,就让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小木板砸在梅花榆木的小桌上,闷闷一声在这空荡荡的屋内很是响亮。
瞧着是个小花笺,与那日从她手里骗来的花笺好像是同一个,却又有些不一样。
那上面“江淮之”三字一眼便能瞧出,也能感觉出花笺的主人极认真地在写每一个笔画,只是那三点水的偏旁看着较深一些,似乎与其他两字所用的墨不是一种。
他将花笺翻过来,背面是一幅他的小像。
饶是笔触还算不得很成熟,却已处处初现灵气,运笔一气呵成,一眉一眼都勾勒得极为漂亮,叫人瞄一下就能准确喊出他的名字。
原来她笔下的自己,是这幅模样。
那张画被她当场生撕了,他也无处可寻,如今却在这花笺上看到,倒也是补缺了这一份遗憾。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将这花笺画完的,又是什么时候偷偷藏在这里的。
天已然黑透了。
将她的书册重新整理好,江淮之吹灭了小烛,绕过一道游廊,朝自己在东宫的屋子去了。
他不好说看完这些东西后的心情,思绪实在是太乱太乱了。
屋内每日都固定有人打扫,几乎每一处都是一尘不染,可他坐在木椅上觉得书桌乱,倚在榻上觉得枕被乱,瞧着瞧着,向来淡然的情绪竟是烦躁起来,燥得他连上好的金丝炭都拨灭了。
窗子被大大开展,清凉夜风直直扑面而来,江淮之方觉得好受了些。
他出声唤了人来。
“大人有何吩咐?”
来得自然是东宫的宫女,饶是他多年久居于此,带江府的侍卫婢女过来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声音很淡。
“可有酒么?”
那宫女闻言却是一愣。
她在东宫侍奉时间很长了,不然也不会轮到她来太傅跟前等着传唤,只是太傅这里日日送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好茶,十来年里从未听过什么时候要酒的。
“酒、酒是有的。”
宫女不敢怠慢,却仍是小心翼翼追问了。
“大人确定……是要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