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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若不是眼下这般模样,早该把你那好女儿发配边疆自生自灭去!”
皇帝骂着骂着,一张沧桑难言的脸上竟笑着流了泪。
“可朕不能啊……朕要没了,可朕的景儿才十六岁啊……”
官场沉浮几十年,符从南当场便了然。
他重新撩袍跪下,抱着最忠诚的决心用力一拱手。
“臣定当尽忠职守,竭尽全力助太子殿下君临天下。”
“朕不信。”
皇帝一双浊眼空洞地盯着屋顶,疲软的手无力地摆了摆。
“朕活着,景儿可以娶天下所有他喜欢的女子,可朕死了。”
他说话极慢极慢。
“景儿只能娶符柚。”
说罢,帝王勾勾唇角。
“不是么,国舅?”
符从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诺言字字沉稳。
“谢陛下宽仁,不计前嫌,臣今后必当严加管教幼女,尽心辅佐太子,再结两姓之好。”
屋外小廊上绸帘微动,一只嫩葱般的手听到这里便将帘子放下了。
皇后娘娘拉着李乾景的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连到了自己的乾坤宫,吩咐人关紧了门窗才放了开来。
她踱到那饰满金玉的凤位上,蹙着眉瞧向自己的孩子。
“景儿,你怎么想?”
“我和小柚子说了成亲的事,但是好像惹她不高兴了。”
李乾景挠挠头,一脸懊悔。
“是我做得不好,说话也不好听,不怪小柚子,我再去买点她爱吃的哄哄她好了。”
“真是个傻孩子!”
皇后娘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如此不守妇道,失德无才,你堂堂一个太子,还想着给她买东西哄她高兴!”
“母后,您不可以这么说她。”
他登时反驳了。
“小柚子人很好的,现在闹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天天欠欠的惹她心烦,她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呢!”
“你!”
皇后被他气得心口直疼。
“人家都绿到你头上了,你还……你!”
“母后,您没事吧!”
李乾景连忙上去卖乖。
“您别担心了,我知道您喜欢小柚子,儿臣一定会和她成亲的,您再给儿臣一点努力的时间。”
“出了这档子事,还喜欢?本宫厌恶还来不及!符从南真是会管教他的好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她骂到这里的时候,特地提高了音量。
“那符柚也配做我天家儿媳!”
“母后,儿臣都说了不是小柚子的错!”
李乾景听得有点来气了。
“分明是江淮之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心怀不轨,您能不能别逮着小柚子骂啊!”
“行了行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本宫没劲跟你闹,也没时间等你努力,嫁衣本宫早就命人准备了,很快便能完工,你立马把她给本宫娶了。”
“啊?”
他听懵了。
“可是,小柚子还不愿意嫁给儿臣呀……”
“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
皇后娘娘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时至今日,本宫也不想瞒你了,你父皇...他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什么?!”
李乾景顿觉脚步一虚,踉跄几步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前些日子太医院不是还说,开了春就有希望的吗?!”
“骗你的,也骗他自己。”
她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少年夫妻,她眸色中的悲戚分毫未作伪。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瞒不住了。”
“父皇……”
李乾景喃喃着,似是完全无法接受。
他木讷抬头,只瞧着母后那一张清丽的脸上,不知何时也布满了衰老的痕迹,是再努力地呵护也无法挡住的褶皱皮肤,每一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告诉他——
父皇母后都老了。
他的两个姐姐,都早已招了驸马久居宫外,他亦是长住东宫,几乎也没怎么好好陪在他们身边,等他捕捉到这份衰老的时候,却已是来不及。
看出了他的哀恸,皇后娘娘苦笑一声起了身,去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神态认真,颇有孤注一掷之意。
“你年纪太轻,上头还有几个嫔妃生的皇子,你需要靠山。”
她轻抚过少年的背。
“丞相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儿臣知道。”
他在听。
“丞相大人是百官之首,权力很大。”
“所以,你要把他牢牢攥在手里。”
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早早备好的小白药瓶。
“你去找符柚,把这个给她喝了。”
“这是什么东西?”
李乾景狐疑地看那瓶子一眼,没有去接。
“你要母后说得多明白。”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
“你父皇时日无多,其余皇子都在虎视眈眈,各方势力都已发了力,哪还有时间等你把符柚哄开心了嫁给你。”
他还是没懂。
“诺言是最没用的东西!”
皇后终于是急了。
“你瞧着符从南眼下这般发毒誓尽忠于你,你父皇不在了之后谁知道他是哪般想法!你与符柚将生米煮成熟饭,符柚不嫁也得嫁!”
“母后!”
李乾景听明白了,几乎是瞬间暴怒将那药瓶踢翻在地。
“您怎么能教儿臣用这种下作手段伤害小柚子!”
“你被人从龙椅上薅下来的时候,还觉不觉得什么下作!”
四下无人,皇后说话很是直白。
“你不是一直想娶她么?你就名正言顺地要了她,本宫看她还找什么江淮之!”
“那也不行!”
少年红着脖子喊道。
“小柚子必须嫁给我,但必须是心甘情愿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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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端庄大方的皇后娘娘被气得几乎失态,竟一把拽开橱柜,掏出柄匕首来!
“你今日若不把这药瓶拿走,父皇母后你便都别要了!”
“母后——!”
李乾景顿时吓得冷静下来,一步也不敢朝前走。
“您别做傻事,您别……”
“景儿,你听话!”
“儿臣听话儿臣听话……”
李乾景也彻底没了办法,只得将那脚边滚落的药瓶捡了起来,想着先把母后劝下来再说。
“儿臣真捡了,您把那匕首放下!”
“你拿着走。”
皇后死死盯着他。
“本宫不会有事,本宫也会做你的倚仗。”
李乾景无法,只得软着一双腿蹭出了宫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匕首掉落在地上砸出的声响。
他微微松了口气,仰头看向雨过天晴的春日青空。
白云软软地撕扯出个好看的形状,正是躺在树上看云卷云舒、听鸟雀啁啾的好时节,可少年知道,这样的日子,应是再也回不来了。
药瓶在掌心硌得人生疼,他低着头,忽视了一切的行礼与恭迎,只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晃着。
转过一道拐角,他随意一抬头,竟恰好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当然识得,他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
他那心心念念的小柚子,竟敢在宫里与江淮之明目张胆地待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本就烦的心被这一幕烧得彻底燥起来,李乾景双拳紧握,狠狠冲了过去。
符柚默默倚在宫墙上,瞧着琉璃瓦片上稀稀拉拉滴下来的雨水出神。
她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收到爹爹面圣出来的消息,又答应了人家公公不可以乱走动,只得眼睁睁瞧着宫女们端着糕点果盘来了又往,直瞧得肚子不争气地乱叫。
其实她哪里有这么乖,说不让动便不动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意给爹爹再添麻烦罢了。
她没等来爹爹。
远远走过来的那个挺拔身影,她哪怕闭眼不去看,只闻着空气里的雪松香气便可以猜到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