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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来扯去,还是那些陈年把戏。
萧持不耐:“我与萧熜之间的恩怨,只止于我与他之间。你们硬要往里凑,闹得家不成家,如今将罪责归咎到我身上,不过是想找个人转移你们无能为力的愤怒而已。”
“至于我与萧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今日带了他过来,你不妨自己问一问他。”
他拍了拍手,副将陈犀将萧熜从板车上扯了下来,带到两人面前。
萧珏看着奄奄一息的老父,心头大恸,又听到萧持冷冷道:
“隆绪二十三年,你与我阿耶举兵伐东胡人。你听信身边亲信之言,担心我阿耶在军中威严日盛,终有一日会盖过你这个主帅的风头,所以趁着攻打东胡人的藉口,设局让我阿耶率兵出击,却早已与东胡通敌报信,我不知你是想让东胡人活捉我阿耶,还是想让他们就地斩杀。若东胡人妄以他为人质,依我阿耶的性子,断不会容忍自己成了大军的拖累,必然会自尽以全大义。若是就地斩杀,你也能对外宣称,我阿耶好大喜功,贸然出击,罔顾主帅命令,掉几滴眼泪,说他糊涂而已。”
提起旧事,萧持眼眸幽深,他望了一眼僵着脸的萧珏,嗤笑道:
“那个叫做岑蟾的谋士,你们能忘,我却忘不了。”
“岑蟾屡屡捕风捉影,在萧熜耳边提及我阿耶有取而代之之心。捕的也不过是萧熜你心中的真实所想罢了,岑蟾此人固然可恶,但萧熜你这样的不仁不义之人,你落到这般地步,是咎由自取,我不过替天行道,有何不对?”
阿耶猝然离世,阿娘和阿姐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但风雨不止。
萧持在种种疑窦与不甘之下,隐姓埋名投军,从一个最低贱的小卒做起,直到他屡立奇功,得了一些名望,这才进入了萧熜的视野。萧熜几番设局,萧持都侥幸逃脱,在萧熜更疯狂的反扑之前,他终于得到了当年遗留的证据。
他对萧熜的复仇,是为让阿耶的在天之灵安息。旁人再不理解他,性格使然,萧持不屑于同他们解释,更也不会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里。
哪怕瑾夫人亦在误会他,几次出言想要劝他对长房不要赶尽杀绝,萧持在最开始的失望之后,心境更加冷硬。他没有将阿耶之死的真相告诉她,徒增悲伤与怨恨而已。
不如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见萧持一连点出当年的人、事与疑点,萧珏皱眉,看向紧紧闭着眼、一言不发的萧熜,迟疑道:“阿耶,你……”
那边,张翼带着人将瑾夫人她们从地下石洞里救了出来。
瑾夫人记挂着先前的事儿,心里默默念叨着不能再让奉谦造杀孽了,起码别对着同宗之人大开杀戒。
被救出来之后,也没听张翼的建议,瑾夫人看见了儿子的身影,直直朝着萧持他们所站的地方走去。
刘嬷嬷和徐愫真无奈地对视一眼,也赶紧追了上去。
瑾夫人走得慢,山路难行,她扶着一棵树歇了歇,正想继续往上走时,却听得一阵粗噶难听的声音划破天际,炸响在她耳侧。
“是!我当年是一时糊涂,被岑蟾那个奸人所惑,出手设计了二弟,让他枉死战场!”萧持怎么嘲讽,萧熜都无动于衷,但是对于长子痛苦而怀疑的眼神,他一张枯树皮似的老脸隐隐发烫,他想逃,但他早已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自他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侄儿单刀快马地从敌人堆里救出后,萧熜就知道,自己的主帅生涯怕是完了。
他恍惚间跌下了马,摔断脊柱之后,他竟还有些庆幸。
…至少能在外人眼里落得个无奈退任的印象,不用丢人了。
老妻、长子他们询问他缘由时,他一声不吭,任由二子将罪责都推到萧持身上,怒斥他狼子野心、寡廉鲜耻时,他也一声不吭。
反正他萧持已经是胜利者了,被他们记恨几句,又有什么要紧。
但他现在看着长子几欲崩裂的神情,他有些后悔,顿了顿,又续上了之前的话:“可此事也并非我一人之过,二弟太不懂得尊卑,明明我才是家主,我才是主帅,他却想事事压我一头!萧持,你如今也身居高位,岂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萧持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萧熜器小易盈、心胸狭隘,就当旁人也与他一样?
他抬脚欲走,长房一家里,也就一个萧珏还勉强能让他高看几分。今日萧熜在他面前说破了真相,于公于私,萧珏都会约束好他的家人,不会再给他们作妖的机会了。
此时,山路上猛地冲上来一道身影。
瑾夫人这辈子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自她听到了萧熜,她一直以来还报以愧疚之心的大伯哥说出当年的真相之后。
她的心跳就再没有平静下来。
她抓住儿子的手臂,十指紧攥,力道之大,几乎要陷入他肉里。
“奉谦,奉谦,你阿耶是枉死的!是被他的兄弟害死的啊!”
瑾夫人情绪太过激动,眼睛里都泛起不正常的红,萧持皱了皱眉。
刘嬷嬷和徐愫真好不容易跟过来,见状连忙去搀扶瑾夫人,却被异常亢奋的瑾夫人给甩开手。
刘嬷嬷还好,勉强站稳了,徐愫真身子柔弱,在石洞里待了半宿,饥寒交迫,被瑾夫人这么大力一甩,她脚下一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咕噜噜滚下了山坡,头仿佛撞到了石头,‘咚’的一声,让人心惊。
萧持拂开瑾夫人的手,一字一顿道:“阿耶的仇,我已替他报了,你勿要多生事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不是阿娘你劝我的话么?”
说完,他匆匆赶去愫真摔下的地方,将人抱了起来,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手摸上小娘子的后脑勺,一手的血。
徐愫真这一摔,伤得可不轻,等到医士为她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煎了药汤喂人服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
好不容易劝得萧皎去休息一会儿,她在这里守着,翁绿萼看着床榻上白布裹头、脸色苍白的小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萧持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进来,他那时一心急着带愫真止血就医,无暇去管身后的瑾夫人乃至萧珏他们。
刚刚,张翼向他禀报,长房一家已经坐着他们备下的马车离开了平州,萧珏让他转告一声,言他此生再不会回平州,更会约束好家人,请他放心。
萧熜虽还活着,但他瘫痪在床行尸走肉地活着,今后他与萧珏之间的父子情份再无可能恢复原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元凶到头来竟是萧熜自己,一直以来支撑萧珏报仇的心气陡然散了。
这样的报复,对萧熜来说更长久、更痛苦。
曾长久笼罩在他头上的乌云徐徐散开,但外甥女受伤,萧持的眉心紧紧皱着,冷沉神情中又隐隐透露出几分疲倦。
“如何了?”
翁绿萼回头,见他走过来,一张英俊迫人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沉重。
他看起来也累极了。
翁绿萼摇了摇头,走过去挽住他臂膀,轻声道:“先前喂药的时候醒过一道,大夫说之后精心将养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持听完,嗯了一声,看着徐愫真苍白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夫君若无事,回去小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因为愫真幼时出事的经历,萧皎对她此番受伤昏迷的事反应极大,翁绿萼不得不让大夫也煎了一碗安神汤,哄她喝下之后,让芙蕖她们扶着姑奶奶下去休息。
瑾夫人那儿,她没亲自过去看,只让丹榴代她过去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