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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有多爱云娘肚子里的小家伙,还真说不上。
但是却十分期待,期待小生命的到来,想象中,自己的孩子肯定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最聪明,最漂亮的娃。
再后来,孩子出生了,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皱皱巴巴,又小又可怜,实在难以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
一个月后,再回来时,孩子出乎意料地变好看了,终于有了点儿想象中的样子,可是为人父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品尝,就开始陷入到无尽的痛苦之中。
孩子三天两头生病。
自己每次回家,看到的就是一家人的痛苦,孩子哭闹,云娘几欲崩溃,一家人省吃俭用到极点,大哥和爹除了种地,四处找活儿干,不管多苦多累,给钱就干!
孩子更是可怜,瘦到光能看到一个大脑袋了,就连哭声都小到像在痛苦□□,就如风中微弱的烛火,努力燃烧,却仍抵抗不住命运的残酷,不知道哪一阵风大了,就会被无情吹灭。
内心对家人的愧疚和对现实的无能为力让他压力大到只能通过日以继夜的读书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失去了,就失去了全世界。
压力太大,大到他无法承受,那时候但凡一次的科考失利,大概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孩子出生以前,他亦不过是个被家人疼爱的小儿子,长到十七岁,家里虽穷,可却从没让他受过什么罪,爹宠娘疼,哥哥姐姐都让着,在家唯我独尊;出门被夫子冠以神童的名号,在周家村人人都夸他聪慧有前途,在同龄人中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孩子一出生,天翻地覆!
贫贱夫妻百事哀,孩子也一样,他自己的儿子,他当然想爱他,可他拿什么疼,拿什么爱,他是有银子为儿子治病,还是有时间陪伴在儿子的身边?
他什么都没有,所以那会儿,他逃避!
倘若换成现在,就算一无所有,他也绝对不会逃避自己为人父的责任,更不会因为压力太大而想着什么一了百了。
说到底,那时候他对孩子的爱也不过是出于血缘的天然本能,有,但并不深厚,对云娘来说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对他来说,孩子甚至是全然陌生的。
所以他的爱其实是非常表面的,无法转化成实际行动。
孩子拉了尿了,他是真的心疼孩子,但也是真的不想干,反正这本来就是他娘该干的活儿,叫他娘过来就好了。
后来,钰哥儿就来了。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钰哥儿变得越来越黏人,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走哪儿跟哪儿,那种对你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会让你不自觉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当在孩子身上付出得越多,会发现孩子回报给你的,其实远比你为他付出的更多,你在教他,他亦在教你。
你给他快乐,他给你更多快乐。
当一个男人真正理解了做父亲的快乐和责任,才是他成熟的开始。
同样,孩子亦让云娘完成了她人生中重要的蜕变。
云娘之苦,在于她爱原来的钰哥儿,但又无法深爱那个给她带来太多痛苦与崩溃的孩子,所以做不到拼着失去一切向丈夫讲明真相,所以她才如此迫切想要一个真正属于夫妻二人的孩子。
小鱼之苦,在于他不明白在他附身钰哥儿的那一刻,钰哥儿就成了他,他的父亲爱自己的血缘,爱自己养大的孩子,更爱小鱼一样的好孩子。
第177章
在大干朝来说,绝嗣绝对是一件大事,对普通百姓来说是遗产无人继承,充公;先祖无人祭祀,成为孤魂野鬼;而对皇家来说更是涉及到祖宗基业江山传承的大事。
对端王来说,他恨永和帝入骨,不可能夺了永和帝的皇位,自己百年之后又把皇位传给侄子,也就是永和帝的儿子,他图什么!
而从端王妃那边的侄系过继,先不说血缘上毫无关系,就是在感情上,他连端王妃都不喜,更不要提对方的子侄。
所以无论是从现实利益,还是在感情上,周锦钰都是不二人选,这里面唯一的不好就是周二郎。
其实在原本的计划里,他是要把周锦钰过继过到自己名下,但不是现在,因为不划算。
其一,会让爱子如命的周二郎不满。
其二,会让心存幻想,想要把自己子侄过继给他的端王妃一族不满。
谁知道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因为太子一事,让他对周二郎不放心,原本只是想扣下周锦钰做人质,让周二郎老实听话,毕竟永和帝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在这种关键时候,周二郎这颗重要的棋子绝对不能出错。
他还真没想着不让周二郎探望。
谁知道周锦钰竟然落水失忆了,醒来还把自己当成了他爹周二郎,亲近得很,这让他产生了更大的贪念。
他不仅仅想要一个继承人,还想要一个把他当成亲生父亲,属于他自己的孩子。
尽管知道这样做,同时会得罪两方势力,但他还是忍不住做了。
权力的尽头是孤独。天下之大,他赵修远只不过孤身一人,端王府繁花似锦,女人仆从无数,他赵修运仍旧是孤身一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尽头是毁灭,谁还不懂这点儿道理,可天下又有几人能战胜自己的贪心,万一侥幸成功了呢。
听到下人禀报周二郎来访,端王揉了揉眉心,脑仁儿疼,一个月来好几次,总不能次次都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他。
萧祐安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一个是外甥,一个是女婿,显然都不是什么善类,一旦打起来,都是会置对方于死地的狠人。
女婿死了,闺女成了寡妇,外孙没了亲爹,闺女成了寡妇倒也好解决,好男人,好看的男人多的是,没有周二郎,还有王二郎,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外孙这边,有朝一日外孙记忆恢复,得知自己成天叫爹的“舅舅”杀死了他亲爹,叫他情何以堪。
外甥倘若在意钰哥儿的想法,必定有所忌讳,不敢对女婿下死手,女婿这样的人,只要你杀不死他,必被他反杀。
那就是外甥死。
问题是外甥也非吃亏的主儿,死之前必定要拉着女婿一块儿下地狱。
说到底,内部矛盾还是内部解决比较好。
不就是孩子问题吗?
外甥的病不好治,好治也不能给治,他绝无可能为姓赵的延续血脉。
至于女婿的病,他自然也治不了,他对男人为什么让女人生不了孩子没研究,也没兴趣研究,但这并不妨碍他神医的名头。
就凭这神医的名头,给俩人画个大饼还是很容易的。
想到这儿,萧祐安开口道:“钰哥儿是暂时失忆,不是喝了孟婆汤,你好自为之,另外你的子嗣问题,舅舅虽无十分把握,但可一试。”
端王沉默半晌,斜睨了萧祐安一眼,“舅舅不必骗我,最不希望本王有子嗣的就是舅舅您了。
萧祐安点点头,“说的也是,你不提醒,舅舅倒是忘记这茬了,你身上还流着一半儿赵家的血脉,这子嗣还是没有的好——不过舅舅不能给你治病,可以把女婿的病治好,多给舅舅添几个小外孙。”
端王没好气地怼他,“何必这么麻烦,您自个儿生不得了。”
“一派胡言,我乃修道之人。”
“修不修道还不是看您实际需要。”
“瞎说!”
“呵……”
再次见到端王,周二郎依旧礼数周全,脸上看不出一丝对端王不允许自己探望孩子的怨怼,如此能忍,如此沉得住气,端王佩服之余,也不由心生忌惮。
周二郎手里拎了个保温食盒,“钰哥儿在吃食上口味略重,喜欢吃臭豆腐这种小吃食,以前总是拘着他不准吃,不成想越是不想让吃,他便越喜欢,时常偷吃,凤青想王府大抵不会有这种小吃食,便买了来,给孩子解解馋。”
端王没接他话,突然开口道:“周凤青,本王为什么不准你探望钰哥儿,你可清楚。”
周二郎眉心一跳,端王这话问得有意思。
周二郎放下手中食盒,冲端王一拱手,“周凤青为一己私欲曾经背叛王爷,不准探望钰哥儿是王爷对下官的警告,相信等凤青经受起王爷的考验,王爷自然会允许我们父子相认。”
这就是同级别对话的好处,端王刚刚释放出一点儿想要缓和矛盾的信号,周二郎立即给端王把梯子递过去。
到了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即便是错了,也绝对不可能承认错误,他必须永远都是对的,这是一种上面人对下面人的绝对权威,不可挑衅。
端王一笑,“你知道就好,距离钰哥儿落水有一个来月了,孩子现在情绪刚刚稳定,本王也非不近人情之人,你想念孩子,本王亦可也理解,可以准你探望,但不可乱说话,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