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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这符小娘子一溜烟就跑没了,还不忘嘱咐嬷嬷们快去汇报。
“……”
江府下人们面面相觑,似乎真没见过这样的。
唯有江淮之叹了口气,眉眼温柔。
“……不奇怪,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将那没能送出去的长杯暂且搁到个地方,符柚去人家阁楼里抱了盒她精挑细选的簪钗出来,蹦蹦跳跳一路赏着竹往内院走。
她一向深知江萦月的喜好,市面上那些奢华式样的一概没有选,盒内皆是些素雅精致的小玉镯小玉钗,似乎在她的印象里,唯有莹润的玉石才最配江家风骨。
“这棵竹好漂亮呀,好像比刚才那棵还……”
话未说完,空气中骤然炸出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竟是生生将她正放空的思绪炸开了!
什么东西?!
符柚吓得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都直直往后蹿了一步。
眼前这院子很安静,连一个洒扫丫鬟都没有。
她以为闯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可余光瞟过院门上的牌匾,又分明没有走错,心里顿时敲起了小鼓。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拔腿跑回去叫江淮之过来。
可万一只是萦月午休时不甚打落了什么呢?她午休一向是喜欢屏退下人的。
反倒兴师动众。
符柚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干脆小心翼翼踩着打扫干净的小石板路,半步半步往前蹭。
“……萦月,你在吗?”
似乎听到她的声音,那屋里似有若无的啜泣声竟然停了。
“……小柚子吗?”
“是我是我!”
得了回话,她好不容易松下口气来,提了小裙子就往里面跑,“你怎么真连一个下人也不留呀,就算是要午休,也……”
她“也”不出来了。
屋子里竟是有两个人。
一个坐在梳妆镜台前的梨花木小凳上红着眼眶垂着泪,另一个低着脑袋双膝跪在凳子跟前,一言不发,是个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要不她还是回去接着找江淮之吃咸鱼去吧?!
见到这张眼熟的脸,符柚下意识惊呼出声,“不对,你,你的眼睛……”
左眼似乎还与常人无异,右眼却是漆黑黑一片,叫人看得心里直打颤!
“是执行任务时不小心伤到的,惊扰小娘子了。”
江唤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稳又疏离,却让江萦月一下子又哭了出来:“你又是这套说辞,我怎么也不信的,好端端的人出去一趟,怎么就成了这样,府里一点消息也没有,你总是不肯说实话……”
她心痛得都要碎了,却依旧保留着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连肩膀也不肯颤得厉害些。
“是不是……是不是二哥哥或爹爹罚你了……”
“没有的事,小姐。”
江唤矢口否认道。
“属下如今身体有疾,不怎么会被派任务了,今后便好生做个护院,护小姐周全。”
符柚垂着手站在一侧,瞧得云里雾里的,耳边蓦然传来前些日子江淮之口中那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终归要付出些代价”。
她虽然笨,但她毕竟自幼在京中长大,大抵也能猜到。
贴身抱了落水的世家小姐,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这种事情京中也时有发生,为了小姐的闺中清誉,基本上大家族的处理办法都是杀人灭口,眼前这人想来是好看些,才白白捡了条性命。
她想得简单,一贯觉得这是个看脸说话的世界。
唯一不明白的,便是不知此事是否是江淮之下手做的,她自觉江淮之虽然气人,但应该做不出戳瞎人眼睛这类事,哪怕是直接下令杀了,都比这符合形象些。
江萦月比她聪明上许多,自是早早明白这样的道理,却固执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哭得像个任性的孩童。
符柚听得难过,便自作主张让江唤下去了,坐到她身侧抱住了她。
“不哭了不哭了,我明白萦月重感情,但发生这种事情咱们都知道,还有命就已经很好啦……”
话音刚落,她明显觉出江萦月抱自己抱得更紧了些,便接着说下去。
“先生肯定和你说了,虞妃被揪出来之后罚得可重了,也算是给咱们出气啦!听说前天她在御书房外面跪了很久,陛下都没见她呢。”
江萦月低声啜泣着,“我都明白的,可我就是忍不住难过。”
她的手用力绞着巾帕。
“我们家你也知道的,从小爹娘的目光都盯在二哥哥身上,就连我的护卫也是二哥哥怕我上街不安全,才常常派他身边人来保护我的,来得最多的就是江唤。”
“他是陪我时间最长的人,可是你说发生这样的事,他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也许玩忽职守比冒犯小姐罚得还能轻些,那小潭又不深,那么多嬷嬷丫鬟还有你,拽也能把我拽上来,他偏偏毫不犹豫就往里面跳,我浑身湿透了他也敢抱。”
“你不会水,那么快被救上来都冻得昏迷了,再多耽误一会想都不敢想。”
符柚低着头听她慢慢地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而且虞妃本来就是冲我来的,那日落水的无论是谁,在场男子唯有江唤一人,他救我们谁都是死路一条。”
“虞妃是算好了利用他的。”
江萦月声音微微发着颤,随即怒喝一声。
“蛇蝎心肠!”
符柚从没见过她这般失态,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道了句,“你……你好像很在乎很在乎他。”
从那日在小潭边玩耍时,她就有点这种直觉了。
江萦月好似触电般猛的一抖,良久才冷静下来开了口。
“……没有的事,小柚子别瞎说。”
说罢,她起身坐去桌边,将煮好的花茶分了两盏出来,开口还残余着些许鼻音。
“新拆的茶饼,知你要来,我特意先煮好的,来尝一口。”
抿入口中是沁人的浓郁花香。
符柚闭眼感受片刻,不由得夸了句:“好香的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要来?”
“符小娘子拎着三串咸鱼进府,那香味都飘到我这里了,怎能不知。”
江萦月饮下一盏花茶,瞧着心情才好了些。
“怎样,二哥哥可收了?”
“当然收了!”
她还颇有些自得。
“爹娘让我带了个白玉杯子,他没有收,我自制的咸鱼他反倒要了,说明我比爹娘会送礼!”
“嗯……在这京中,如小柚子一般单纯倒也是很幸福的。”
“你这不是拐着弯骂我傻嘛!”
这她倒是听明白了,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去锤人家,逗得江萦月可算是有了个笑模样:“你呀。”
“我怎么啦?你心情好我就开心呀!”
符柚闹着她玩,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说这么罚他……是江先生干的吗?”
“我觉得不可能是二哥哥,二哥哥那么温柔,应该是爹爹知道了这个事吧。”
江萦月一如既往地吹着自家二哥哥。
“怎么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好奇问一下。”
“过了年节,很快也便是上元了。”
江萦月捻过手边的花色丝线,熟稔地绣着未竟的绣品。
“我认识个花灯铺的姑娘,说是今年的花灯有许多新花样,漂亮得很,小柚子要不要约一下太子殿下出来赏灯?若要约,眼下也是时候递帖子了。”
符柚本是凑过去看,正想感慨她这一双巧手当真是京中贵女的典范,听她蓦然转话题到自己身上,登时不由得“啊?”了一大声。
“我约他做什么?”
“上元本就是有情人相会的好日子,太子殿下政务繁忙,这些小细节自然是我们这些做夫人的来操心。”
“李乾景政务不忙,我俩也根本没情!”
符柚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了,转头又把事抛到她身上。
“萦月你这么讲,莫不是有了想约之人?”
她语调中有了些揶揄。
“听说江夫人最近要安排你相看几家公子呢,萦月是瞧上护国公世子了,还是礼部尚书家四公子了?”
江萦月一下子被她惹得羞红了脸。
“没有,我特意跟娘亲说了,上元之后再相看,我自觉与他们并无情意,便绝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为难自己。”
“外人都说你是标杆一样的大家闺秀,娘亲也常常数落我让我多和你学习,但我觉得你才不是那种一味听从父母之命的呢,”
符柚毫不吝啬地夸道。
“你有自己的坚持。”
“怎得这般会说话了?”
江萦月失笑。
“那这花灯便无人赏了?你可莫要拉上我,我可不想在这种日子跟你去街上看人家甜蜜。”
“嗯……”
她仔细想了想,从刚才就不断往外涌的小心思终于兜不住了。
“你……你二哥哥,有人约吗?”
“啊?”
就连平日里温婉淑雅的大家闺秀也被她惊得张大了嘴。
“你、你赏花灯约自家先生?!”
“不可以吗?”
她颇有自己的逻辑。
“没有规定写着上元必须是心上人出行吧,哪条律法里讲过了?”
江萦月显然没有被她这套逻辑说服。
“我还是觉得不可以,二哥哥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我今年从府上分的年例比往常可多多了,爹娘也往我手里塞了不少好东西,这都是那道题的功劳呀,这不得约出来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