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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旬休,同窗们受了林士杰的邀请去郊外踏青寻春,周二郎则应了南州府一家店铺的邀请,去给人书写菜谱,靠着口口相传,他现在时常有生意找上门。
吉祥居,南州府三大酒楼之一,楼高三层,屋檐飞翘,画柱雕梁,彩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光泽,尽显华贵。
周二郎进了门依照约定沿着木制楼梯往三楼走,迎面碰上一年轻女子袅袅婷婷往楼下走,正是林家女,林锦儿。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
林锦儿就见端方清雅的书生缓缓拾阶而上,目不斜视与她错身而过,楼梯狭窄,错身时对方还特意侧让了身子,使她先过。
周二郎到了三楼指定的单间,却是掌柜的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正欲起身去询问,身后传来开门儿的轻响声。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锦衣缎袍的年轻公子闪身进来,来人双手在背后轻轻一带,掩上房门。
周二郎疑惑起身,却听来人道:“在下木锦,乃是这家酒楼的少东家。”
周二郎目光闪了闪,微微拱手,“周凤青,劳烦少东家准备笔墨纸砚。”
“不急,周公子乃是南州书院第一才子,在下仰慕已久,不知是否可与兄结交——”
不等他说完,周二郎却拂袖而起,“少东家找错人了,告辞!”
林锦儿一怔,明白自己女扮男装的戏码穿帮了,索性也不再演,娇声道:“周公子别急着走,十年寒窗苦读不易,再有几个月就该三年一次的乡试了。”
对方的威胁一刀正中周二郎的软肋,周二郎不得不顿住脚步,猛地回头,“木锦?林锦,你是林家之人!”
林锦儿自恃美貌,刚才还以为是周二郎认出她来了,没想到对方只是看出她是女人,并未认出她就是林锦儿,当下羞恼,“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距离上次见面不到一年,公子便不记得锦儿了么?”
她说着话,如丝眉眼斜斜瞟来,语带引诱。
周二郎垂下眼角儿,“你想要我睡你?”
林锦儿没想到对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出来的话竟是如此露骨粗俗,却意外地让她心怦怦直跳。
她笑得轻佻,“锦儿不够美么?”
周二郎:“自然是美的,林夫人亦不及你颜色十之一二,是以周凤青不懂少东家何故……”
何故如此自轻自贱,后面的话周二郎没说,但意思到了。
夫人乃是二品官员之妻才能有的称号,林锦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面色不可控得狰狞起来。
有哪个女子天生放浪,她本是林家相貌最出挑的姑娘,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更是林家三房身份贵重的嫡长女,母亲过世得早,父亲娶了续弦儿,那继母怕她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早早将她出嫁,且不知继母有意还是凑巧,她嫁的第一任丈夫竟是有隐疾,才成亲不到半月就急症发作命丧黄泉。
一夜之间,她从天之娇女沦为克夫的寡妇。
至于第二任丈夫?
呵呵,“官人,该喝药了。”她只不过好心伺候了他几次,他就抗不住见阎王去了。
她非处子之身,她有克夫之名,娶之前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娶之后却各种嫌弃,既要她背后的势力,又不想对她的人负责,什么便宜都叫你占了,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儿?
天下男子皆是负心之人,男子可视女子为玩物,反之为何不可!
周二郎虽不了解林锦儿的具体情况,但看她年龄打扮应该是已经嫁过人,是和离还是丧夫就不得而知了。
同是林家的女儿,林氏显然命比她强太多,夫君乃朝廷重臣,又有嫡子傍身。
周二郎的本意是借机挑拨离间,利用林锦儿报复林氏,没料到林锦儿反应竟然如此之大,目光中蚀骨的仇恨绝非简单的妒忌。
周二郎缓缓道:“科举是周凤青的软肋,系周凤青一生之前途命运所在,少东家看得很准,就不知少东家可知自己的命运亦是掌控在他人之手?”
不久之后,周二郎从酒楼走出来,林锦儿倚靠在三楼栏杆上,轻叹一声,对方口口声声称呼她为少东家,故意模糊她性别,无非是提醒她双方仅仅是合作关系,莫要过界。
是个好男人,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
周凤青说得对,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前朝都出过女皇,她又为何不能做林家的家主呢。
秋闱的日子日益临近,林士杰却是流年不利各种麻烦缠身,先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被正房发现,嫡妻乃是名门之女,自是不让,大闹一通,这边刚刚安抚好,紧接着又爆出他虐杀丫鬟……。
自顾不暇之下,他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管周二郎,无人打扰,周二郎得以静下心来,潜心读书。
时间进入到五月中旬,天儿越来越热,一到中午人变得特别困乏,这日晌午,周二郎吃过午饭,回到宿舍正打算小睡一会儿,门房过来传话,说是外面有人找。
周二郎随着门房快步走到书院门口,却见大姐牵着钰哥儿站在书院门口正在四处张望。
周二郎吃惊,慌忙大步迎上去“大姐,你怎得带着钰哥儿到这儿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说的啥话,家里好着呢,咋?俺不能来看看你。”周凤英白他一眼。
周二郎忙弯腰抱起儿子,“路途远,大姐从未来过,你们是如何找过来的?——别站这儿,咱们快到阴凉处说话。”
“鼻子下面还有嘴,俺找人问呗,一路打听着就找来了,你们这破书院建在半山腰上,地方偏路又难走,俺们娘俩花了三文钱,坐人家的驴子上来的。”
周凤英说着话随周二郎找了一处树荫下的石凳,坐下。
周二郎学业紧,有两个月没见到儿子了,想得紧,下巴抵在儿子的小脑袋上,亲昵的蹭了蹭,温声道:“钰哥儿和大姑吃过饭了没,饿不饿,渴不渴?”
周凤英笑:“钰哥儿,告诉你爹,咱俩中午吃的啥?”
周锦钰:“钰哥儿和大姑吃的很高很大很气派的大酒楼,里面还有唱戏的、说书的,大姑点了肉还有点心,也给爹带了——爹,我们发财了。”
“大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发什么财了。”周二郎越发好奇,迫不及待追问。
周凤英从篮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放在石桌上,摊开来,“二郎,这大酒楼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你也尝尝。”
“大姐你先说怎么回事?”
“你先吃着,不耽误俺跟你说。”
油纸包里是一份儿香味儿诱人、泛着鲜亮油脂光泽的油炸羊排,羊排很长,约莫是整根儿切成了两段儿,周二郎何曾吃过这个。
周凤英一拍脑门儿:“坏了,俺忘记给你带筷子了,你就用手拿着吃吧,吃完洗洗手,俺和钰哥儿就这么吃的,过瘾!”
周二郎抿了抿唇,“我在外面时有和同窗去吃宴,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你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俺篮子里还有一份儿呢,这份是专门给你带的,快尝尝,你去吃宴指定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俺听人家说这酒楼是南州府数得着的。”
“那我带回去再吃。”
“周二郎你有完没完,让你吃个东西墨迹死了,你不就是嫌用手吃不雅吗?要我说咱爹就是太惯着你,惯出一堆富贵毛病,饿你个三五天,别说用手拿着吃,在泥土里滚三滚儿都得抢着吃。”
周凤英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周二郎跟她不在一个精神层面儿上,两个人追求的东西也完全不同,周二郎若真和她一样,也就没了通身的雅致风流。
周锦钰撕下一角油纸,包住羊排的一头儿,递到周二郎面前,“爹,这样油就弄不到你手上了。”
儿子的贴心让周二郎无法拒绝,接过来咬了一小口,长这么大周二郎还是第一次吃羊肉,还是大酒楼里的招牌菜之一,如此美味!
不知为何,唇舌间的鲜香软嫩让周二郎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眼圈红了,泪水一点一点在眼眶里汇聚,渐成一滴很大的水珠,摇摇欲坠时被他长袖遮挡,不着痕迹擦去。
食堂的师傅被林士杰的人递了话,盛粥时故意只舀上层的稀汤寡水儿,馒头亦是给他前日里剩下的,每旬改善伙食的日子亦是只给素菜不给肉,薛臣看不过去,后来每次都替他打饭。